午后阳光好的时候,沈徽会扶着容与坐在院中桂花树下晒太阳。;自打入了夏,经过一春悉心照料,容与整个人都恢复了精气神,脸上时常浮现出从前那种温润清和之感,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让人心生宁静安稳。
只是极偶尔的时候,他会问沈徽,“你为了我,放弃了帝王之位,帝王之尊,以后想起来会不会后悔?”
沈徽闲闲看着树枝间透下来的阳光,伸出手想去抓一缕,听他这样问,眯了眼睛轻声道,“你又不信我了,我早都放下了,你还不肯放下么?”
“不是不信,”容与笑笑,“你这个人一向任性,想要什么都会极力争取,对于我也是这样。只是我还记得年少时的你,义无反顾选择帝王之路,无论将来结果如何,你都应该不悔。先帝为难过你,朝臣质疑过正统,你都不曾想放弃。可为了我,你违背了最初的心意。”
沈徽转过头看他,目光温柔如水,“当日要争那个位子,我只想的是自己。后来是我亲手把你牵扯进来,陷入太深,以至于你难以脱困。我才开始害怕了。终于到了那一日,二哥儿说出那样恨意深重的话……我心里更是难过,要你承受那么多……我更怕他们日后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来害你。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你……”
“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定决心要这么做的?”
“从那日我在门外听赵循口口声声指责你,我便知道,其实以我一人之力,哪怕是所谓帝王之力,也只能保你性命无虞,却并不能让你得到应有的认可和尊重。”
容与沉默了,原来竟是从那么早,他就已暗暗开始筹划了,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他心里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隐约有些怅然,更多的则是浓浓的感动。
沈徽见他不语,以为他还在介意自己将来是否后悔,握了他的手柔声道,“做都已然做了,再也回不了头了。我从前就说过,此生定不负你,你却总是不信。不是说想要和我一起到处走走,和山川日月为伴,相依终老,我现在就陪你,你说咱们先去哪里好?”
容与也笑了,很想告诉他,自己早就在心里完完全全的相信了他,嘴上却只说,“你想去哪儿,我反正都陪着。你看你给那些侍卫起的名字,什么临安、金山的全是江南地名儿,索性就先从江南开始,以后再去游遍名江大川。你还可以边走边写些风物见闻。”他说着,脑子里想起了徐霞客,“百年之后游记流传下来,让后世的人知道你治下的疆域模样。”
沈徽撇嘴笑道,“你来执笔还差不多,我看这些天天儿好,就叫他们收拾东西尽快启程罢,”他笑着看着容与,半晌慢慢收了笑意,略微正色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要见见宪哥儿,有些事要和他交代。”
容与一笑,顿了顿道,“你是不是又打算托孤?告诉他将来有天你不在了,要他好生照顾我?”
沈徽紧扣他的手,沉默片刻,眼里有一抹伤感,终是抬头坚定的看着他,“只是未雨绸缪,我想要你好好活着,我也知道你没有我,也一样能活得很好,咱们约定的,原本不止这一生一世。”
那日吴王沈宪微服前来,容与和他寒暄几句,就退到了门外,没有参与他们父子间的交谈。直到觉得时间差不多,才溜达回到院子里,却隐约听见沈宪似乎也在问,会不会后悔之类的话,之后是沈徽柔和而平静的作答“不会”,那语气是淡淡的,却又一字一顿,“我们父子终究还是有相像之处,譬如对待情之一事,虽死犹不悔。”
容与没再听下去,而是转身走远,站在院外一角,看天边落日余晖,心里默默念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一句,也算是道尽了天下间的爱情,只是他懂得,沈徽所说的情,已不仅仅是爱情,那是超越了肉/体欢好,愿意为钟情之人奉献自己全部的灵魂,甚至生命的感情,如同东升西落的日月,亘古不变常存在于天地间。
启程之时,容与也没过问随行之人,至少明面上,沈徽只带了临安、金山两个侍卫,扮作小厮模样,一则为贴身保护,一则却是为服侍照料好容与。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远不止江南,在月夜里泛舟太湖,在春柳妩媚时遍游姑苏,在竹繁叶茂时参峨眉秀色,在富春江畔遥想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在秋日里登洞庭君山听渔舟唱晚,在白帝城前望大江东流……
那日刚巧游荡到了泉州,彼时泉州可是商贸繁盛的滨海重镇,所到之处街面上总能看见来自各大洲,肤色不同服饰不同的买卖人。
沈徽选了当地最好的酒楼,说要尝尝特色,结果上来的无非都是新鲜海产。味道虽极美,他却总怕容与吃了不消化,又怕他嫌那些东西腥气,只自己动手剥那虾肉,再挑拣肉质丰厚的一颗颗都放到容与碗里。
他被人伺候惯了哪里做过这些,一不小心就被虾皮刺着了手,不过他忍着不说,心里还泛着一股甜丝丝的感觉。
容与坐在一旁,歪着头笑看他,“你这么喂下去,是打算把我喂成个胖子?”
真要能胖点才好呢,偏生怎么吃都不长肉,这点最让沈徽头疼。
“你快趁热吃,不然凉了腥味大,虾肉倒罢了,蟹肉可不敢多吃,回头寒气积下,对肠胃不好……”
如此絮叨如此啰嗦,容与内心笑到不行,慢悠悠夹起一只虾放在嘴里,忽然凑身过去,扳住沈徽的脸,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