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浅浅一笑,点了点头,方和他拱手道谢。他也不再多言,自携了那小童晃晃悠悠去的远了。
次日一早,容与先服侍沈徽穿戴好,因要陪着去萧府,他特意叫侍卫买了一身短打,扮做个小厮模样。
惹得沈徽饶有兴味的盯着他,脸上虽淡淡的,眸子里却有星星点点的笑意,“可惜了,这么副形容儿,充做个使唤人,岂非暴殄天物。”
眼见着他今日心情大好,想是为昨晚遇见许子畏,那样的狂生在京里本就不多见,更别提朝堂之上,哪儿有人敢在皇帝跟前那般轻狂,因此更觉得新鲜有趣儿。
只是这精神一足,他那好揶揄的劲头又冒出来,容与就成了他打趣儿调侃的最佳对象。
容与听着失笑,这也算是称赞了吧,倘或搁在旁的内侍身上,被主子这么一夸,怕是要喜笑颜开,忙不地的说起奉承话了。
脸上虽也挂着淡淡的笑,可讨好趋奉的言辞,到底说不出口,想了想索性不言声,规规矩矩错后半步走在沈徽身侧,伺候他出门去了。
那萧宅原是座典型的江南园林,许子畏带着沈徽二人一路穿轿厅、花园、曲廊至西南处一隅小庭院,来至萧征仲待客的书房。
萧征仲年过半百,须发未白清矍健朗,见许子畏引客进来,搁下手中笔,含笑颌首,又对许子畏笑道,“多日不见昌圃,我以为你又寻到哪处好山水写意去了。”
昌圃是许子畏的字,他一壁与萧征仲寒暄,一壁将沈徽介绍给他。
许子畏将沈徽的来意说了,萧征仲先是凝神望向沈徽,又转而看了一眼容与,抚须良久,请沈徽去看书案上刚刚做好的一副画。
他画的是山中村落景致,崇山峻岭环抱中见开阔,山间有一瀑飞泻,于山脚下汇成清浅池塘。绿荫之下掩映村郭,中有闲客拄杖相访,其意态尽显隐士fēng_liú。
沈徽看罢笑赞,“萧先生此画兼具粗细两者风貌。粗笔有沈周温厚淳朴之风,又有细腻工整之趣。工笔则取法于王蒙,苍润浑厚,潇洒酣畅。笔墨精锐,气韵不凡,令人叹为观止。”
萧征仲微觉诧异,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许子畏则在一旁含笑不语,望向沈徽的眼神似有几分嘉许。
其后三人分宾主坐定,萧征仲笑问,“不知秦相公与昌圃是几时结下的缘分?”
沈徽直言昨日与许子畏方才初见,说着笑看许子畏。后者会意,将昨日酒楼之事讲给萧征仲。惹得萧征仲听了忍俊不禁,用手点着他,直笑得说不出话。
笑罢,又问沈徽,“听萧相公口音,应该是京城人。老夫离开都中有些时日,故人不多,不知萧相公是从何处知晓老夫拙作?又是哪一幅入得青眼,可否告知?”
沈徽半真半假的回答,“萧某的确是京城人氏,曾见到先生所做湘夫人图,一见之下再难忘怀,所以今日冒昧登门求访先生佳作。”
萧征仲神色一凛,带着些狐疑打量起他,“老夫在京时,常和一位内廷中官切磋画技,辞官南下前,将那副湘夫人图赠与这位中官。他后来曾修书与我,告知他已将拙作进献给皇上,此事就在老夫离京不久之后,请问萧相公是否与那位中官相识,是在他的宅邸见到的么?”
沈徽含笑道,“先生所说之人该是孙传喜吧,萧某的确与他认识,曾听他多次称赞先生书画造诣极深,笔力不凡。”
萧征仲面色一沉,怫然道,“那么萧相公此行,可是受了孙秉笔所托,来劝老夫进京应画院待诏一职?”
沈徽淡淡一笑,却没搭腔。容与知萧征仲会错意,又怕相谈不豫,惹沈徽不快,忙施礼道,“先生请放心,家主没有受任何人之托,也无意劝说先生做心中不喜之事。”见他眉宇间尚有忧虑,索性假托传喜之名,将那日自己劝说沈徽,与其召他进画院,不如放他自在吴中逍遥写意的话,以及沈徽最终的决定和盘告知。
萧征仲面色一点点和缓,深深呼出一口气,“如此老夫就放心了,也要多谢孙秉笔成全。老夫在京数年,殚精竭虑辛苦自睢,最终一无所获,对仕途早已了无期待。”
沈徽沉默半日,忽然笑问,“先生禀赋既高,实非庸才,又有功名在身,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何故如此心灰意冷,宁愿隐于红尘市井以书画自娱,也不愿报效朝廷尽一份心力?”
他语气闲适,并没有讥诮或高不可攀感,可字里行间却另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容与听完直为萧征冲捏一把汗,更担心萧征仲的回答会招来沈徽的不满。
好在萧征仲没有丝毫愠色,只是摇头笑笑,“老夫好容易在此间寄情山水,戏墨弄翰以自娱,方才找到人生真味,岂能再为浮名,将快乐抛闪。”
话不多说,显然有所保留,至少沈徽希望听到的官场倾轧,对方终是讳莫如深,或许也有彼此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吧。
沈徽也不强求,抿唇笑笑,略过这话不提,“萧某特为向先生求一副丹青,且素闻先生楷书当世无双,一客不烦二主,便请先生再赐书法一卷。”
萧征仲颔首应允,随后拿出一副以小楷所书醉翁亭记,其文字精整挺秀,冰清玉致,宛若银钩铁划。
容与自幼得进学堂,对书法自不陌生,在一旁看着,不由也在心里暗赞,耳边听得沈徽笑道,“先生既得王右军真意,且温良精绝自成一家。从前就听人赞过,先生楷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