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一一阻止,也没法向上一次那样对他们还礼以正己身,他爽性一律不听不见,至于今后会不会有人拿这个做筏子,参他目中无人,对朝廷官员置若罔闻,他也干脆都撂开手不管了。
只为他想明白一个道理,处在这个位子上,固然不必执着名声好赖,就连旁人对他的态度也无须介怀,与其被赞一句好,倒不如教人打心眼里拿捏不准望而生畏。
职场上还有所谓向上管理一说,无论现在还是将来,“管理”好沈徽,得到这位顶头上司一直信赖,才是他永葆不败的根基。
“大人近来都闷闷的,是不愿回京呢?还是另有什么心事?”方玉沏了一盏明前龙井,递到他手边,这原是和八百里加急的奏折一道,送来的赏赐之物。
的确没什么归心似箭的感觉,再怎么着外头也比宫里自在,不过这话没法细说,笑了笑,他懒懒道,“没有,我只是有点累而已。”
“自打您生了那场病,身子是有些弱了,回京得好好调养。”林升脸上的关切溢于言表,跟着却又怅然起旁的事来,“可惜啊,大人这回不能到处逛逛,前头就快到西安府了,六朝古都,见证汉唐盛世的,愣是擦肩而过无缘一观。”
说到西安府,容与很想提醒林升,这地方作为秦王沈彻的封地,并不适合游览。自升平三十八年沈彻离京之后,容与再没有见过他,如今想想,沈彻也一定不会想见他。
然而他的猜测错了,在城郊的官道上,车队忽然停了下来,有侍卫来报,秦王殿下的銮驾在前方等候,要求单独见他一人。
驿道上多的是长亭短亭,秦王沈彻随意选了一处,倚着栏杆闲看远山,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挥挥手屏退了随侍的人。
容与对他行礼如仪,一别三载,虽不知道沈彻今日为何要见自己,但看到他面容的一刻,心里竟生出几许羡慕——修眉俊目一如往昔,浑身上下的自在慵懒却比从前更甚,眉宇间尽是享富贵又无忧愁的适意。
与之相比,他脑中浮现出的沈徽,倒是时常会凝眉思虑。
如果当年沈徽选择放弃皇位就藩,或许也能过得轻松快意一些,那么今日今日的他呢,大约只是楚王身边一个内侍官,一个名字前面,没有任何前缀的普通人。
沈彻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思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林容与,你现在真可谓风光无限了。”
来者终究不善,容与敛着笑意回道,“殿下言重,臣不过完成皇上交办的一桩差事,唯觉心安罢了,并无登科后潇洒自得的喜悦。”
沈彻仰唇笑笑,蓦地伸出两根指头,在他眼前一晃,“两桩,两桩差事!你为他赈灾平盗、安抚民心,又为他肃贪反腐清剿朝廷大员,顺带还给国库充实了一笔,他可真是该好好感激你才行呐。”
容与摇头,淡淡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是臣该做的而已。”
沈彻轻轻哼笑,曼声道,“你对他尽忠,他却未必对你坦诚。廖通是升平九年的进士,当年春闱考官,是时任礼部尚书的秦太岳,廖通是他一手提拔的学生,甘肃巡抚也是他一力保举的。你整肃秦太岳的人,可有想过得罪这位两朝首辅,会有怎样的麻烦?”
内中关隘不必他提点,容与一早也明白,浅浅笑着应他,“朝廷肃贪是为整顿吏治,这和内阁一贯推行的主张并不冲突,何况阁老深明大义,必不会为这个和臣做无谓的意气之争。”
“你不用跟我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清楚!”沈彻冷冷道,“这笔账,秦太岳一定会记在你头上。我说他没对你坦诚相见,这话原没错,他的旨意是让你督办赈灾,可没有整肃地方官员这桩事。如今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林钦差大权在握,说要查哪个官员就能查他个底儿掉,连封疆大吏都不在话下,地方官对你不是闻风丧胆便是趋之若鹜,可谁知道你不过是奉了他的秘旨才敢这么做?他借你的手清理秦太岳的党羽,剪除掉他不喜欢的人。可世人眼里却只看见你深得他宠信,权倾朝野。他一步步把你推到这个位置,可曾想过你日后要面临的处境?”
好一番挑拨,倒也算切中要害,容与垂眸,平静道,“君不名恶,臣不名善。所谓善皆归于君,恶皆归于臣。如果天下人对臣的行为不满,那么也该由臣自己来负责。皇上本就无须为此多虑。”
“好,好!”沈彻挑眉击掌,幽幽笑问,“他身边竟有你这样死心塌地的臣子。不过当日救你一命,你便预备拿命来还他,是不是?”
其实这么说还是过了,要报恩未必就得搭上性命,容与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忠君,只是义正言辞的话还是要表达,“孟子有云,君臣之道,恩义为报。臣此生,唯愿以身报君恩。”
“竟是个痴人!”沈彻摇头兴叹,笑了许久,“孤初时以为,你不清楚自己被他利用,原来你心里竟明白的很。”
他踱着步子,一点点逼近,走到容与面前紧紧盯住他,一字一顿的说,“你不过只是个阉人,却总妄想行君子之道,尽人臣之义,不觉得自己是在滑天下之大稽?”
说完,他忽作诡异一笑,“或许,你竟还存了什么别的想法?不仅想做他的臣子,还想做的更多。当日孤要不来你,你却心甘情愿去侍奉他,原来是想成为和他更亲密的人,孤说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