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涛亭拾级而上的,正是一身石青色锦袍的陆明修。
“算我欠你一回。”陆明修神色淡淡的道:“往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开口便是。”
楚天泽摇晃着折扇,挑眉道:“我倒不知道我这小侄子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这南逍侯吊郎当的纨绔公子哥儿做派在京中都是有名的,陆明修自然也不例外。陆明修的母亲和定国公府有些远亲,又因为云舒重用陆明修,便也和定国公府的世子楚天祺、二爷楚天泽熟悉起来。论起辈分来,陆明修还要叫楚天泽一声表叔。
陆明修闻言,抬眸看了楚天泽一眼。
楚天泽今日来赴宴席,穿得却仍是略显特立独行。一身月色的锦袍偏生做了广袖,若是楚天泽神色更正经些,也颇有些魏晋风骨、世外仙人的风姿。偏生楚天泽长了一双桃花眼,端得是勾魂夺魄的fēng_liú模样,活脱脱的纨绔子弟。
叫这样的人表叔,他还真难开口。
“真真无趣。”楚天泽手上的折扇不停,他摇头故作叹息道:“从十几岁就是这么一副无趣的模样,谁知如今到了二十岁还是这么没长进。”
陆明修早就习惯了他这做派,以往和楚天泽争一时口舌之快,自己从没赢过。于是陆明修干脆沉默以对,不理他。
楚天泽不死心,他走到陆明修身边,道:“来,好侄儿,跟表叔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让我来阻止他们胡说八道,我帮你解决了。总不能让我忙活一回,不知道前因后果罢?”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陆明修飞快的开口了。
“倒没什么。只不过是听不惯去他们胡说八道罢了。”陆明修清了清嗓子,他躲避似的垂了眼帘,不敢对上楚天泽饶有兴致、探寻的目光。
陆明修越是装得若无其事,楚天泽就越好奇。
“听不惯?”楚天泽毫不留情的戳破了他搪塞的理由,一针见血的道:“又不是议论你,你陆侯爷听不惯一向转头就走,还会搭理他们?便是议论到你陆明修,你至多只会不理他们罢了,还会特特的托人去说?”
陆明修干咳两声,试图掩饰尴尬。他可疑的行迹,彻底勾起了楚天泽的好奇心。本来楚天泽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多的性子,再加上这人又是他看着长大的陆明修,看着素来有冷峻之称的陆侯爷吃瘪,他很有成就感。
“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楚天泽见陆明修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他便调侃道:“你这样的英雄,威名赫赫的平远侯,还能被什么难住?自然是心里头的那个人罢了。”
“侯爷慎言。”陆明修深邃如同幽潭的双眸,看起来冷静镇定,心里却多少有些忐忑。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今日来庆乡侯夫人的寿宴,是看在庆乡侯的面子上。西南一战,沙大将军大获全胜,庆乡侯也立下不小的功劳,在京中也是名噪一时。陆明修今日来,却是因为庆乡侯托人转告他,他想打探的事,已经有了消息。
于是陆明修才准备了寿礼,亲自来赴宴。
庆乡侯府俨然成了新贵,前来庆贺的人不在少数,想要攀附的人更是多的不计其数。陆明修见状便打消了要跟庆乡侯交谈的念头,他素来不喜喧闹,便寻了一个清净处。
就在快要走到听涛亭时,陆明修便听到里头传来的声音。原本他就不是多事之人,正欲离开时,却听到了两人在里头说着什么“南安侯府的九姑娘”、“毅郡王府”,还有什么“九姑娘要去给世子做贵妾”的话。
陆明修不由自主便停下了脚步,不太磊落的藏身于在亭子后头,把两人的话听了个全。
那两人似乎光这么传闲话还不够过瘾,话越说越下流,愈发的不堪入耳。
他蓦地就想起了在毅郡王府的那一日,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脸上沉默而疲惫的神色,还有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成熟。
心中无端便多了些异样的情绪。
如今竟两个陌生男子在传一个小姑娘的闲话。安九尚未婚配,这样的流言传出去,往后这小姑娘还要怎么议亲?更何况,这是谣言无误。
那日安然的话他全都听在耳中,没有由来的,他便全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她不过是个侯府的庶女罢了,说好听了是世家姑娘,可身家性命却全都攥在别人手中,她自己断是做不了主的。
可是他看出了她的努力、她眼中不屈服,这个小姑娘,她不肯乖乖认命!
陆明修不由心中一软。
他想起了父亲被下诏狱、平远侯府又被夺了爵,父亲母亲先后撒手人寰,往日热络奉承的亲戚们都跑得没影了,只剩下他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可是他不肯认命。
故此他一个人拿着当掉了最后身家换来的银子,跌跌撞撞的一路去了西南从军。从最下层的士兵做起,忘了自己曾经平远侯世子的身份,一步一个脚印,后来得到了沙大将军的赏识,破格提拔。
他的表现也被初登大宝的今上看在眼中,故此有了后来一路重用,等到几年后给平远侯府复爵,他也成为帝王眼前的红人,京中的新贵。
如今看着安九,他仿佛看到了曾经孤立无援的自己。
他是男儿,尚能有机会出去立一番事业。可是这个小姑娘呢?只能在泥潭中挣扎着,试图一点点把自己□□。
他想帮一帮她。
陆明修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一时竟忘了旁边还有楚天泽的存在。
他出面自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