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许芳苓看着常五亲自拿了剪刀,正比着她原先铺在桌面上的布,一点一点仔细裁剪。
常五手掌粗厚,什么刀枪剑戟在他手里都不是问题,惟独这小小的剪刀拿在他手里显得十分笨拙。
许芳苓开了门进来,听楼里小厮说他在这里剪了有半个时辰了。进来一看,方见半个时辰,他只剪下来了一块,布料边缘参差不齐。
“别剪了。”
常五见了她,不好意思挠挠头,拘谨放下剪刀,看了看桌上被他剪的参差不齐的布料。
“总,总是笨-----笨手苯脚。什么也----做不好。”
桌上两匹云丝锦,皆与上次他送来的那匹一模一样。
许芳苓问道,“这些布,你一共花了多少钱?”
常五笑道,“没,没多少钱,只,只要,你喜欢。”
许芳苓在桌边坐下来,又问他,“那我问你,你一个月俸银多少?”
只要是她问,他什么都会说。
“现在,每月,不----不足五百银。岭北。比不得叶,叶家。”他想了想又殷殷看着她,忙说,“你,你别担心,将来,等,等九爷----”
许芳苓却打断他,“常五,你每月这些银俸,已经不少了。可是,我过不了穷日子。”
“十几年前,江北大旱,连续三年颗粒无收,为求一口饭吃,百姓多背井离乡。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走了多少路,又是如何走到了京都。我只记得,当时的京官见大批难民要进城,不仅不救济,反而封锁城门,严禁难民进京。不过月余,城外高墙下,饿死难民无数。可就是如此严格封锁,还是有人进了京。城门西北角上开了个狗洞,我便是从那里爬进来的。”
“就算是进了京,也不见得就能有饭吃。白天官差巡街,我只能躲在一个破庙里不敢出来。只有晚上才能悄悄上街,街上无人,我饿极了,只能与狗争食。”
许芳苓将左边衣袖往上一掀,洁白藕臂上露出狰狞一块疤来。她却笑说,“你看,这儿,就是因为我抢了狗的吃食,被那只黑狗追了半条街。可最后我还是没跑过那条狗,给它狠狠咬了一口。”
“再后来,我不敢招惹狗了,就去抢人的荷包。可被逮住了一样要被打一顿。”
常五见了,颤着手想去抚她胳膊上的伤疤。
“芳,芳苓。”
许芳苓又将衣袖往下一掀,遮了那伤疤。
“正是以为穷过苦过,所以,我再也回不去了。”
常五看着她道,“我,我以后,保护你。谁,谁也不能,欺负你。”
许芳苓却坐在桌前轻轻低头,兀自一笑。
“我现在仍旧记得,他那天到破庙的时候。晦暗肮脏的地方,栖藏了许许多多乞丐。他白衣胜雪,宛若神祗从天而降。我当时只以为自己是饿昏了头,花了眼。直怀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而且,他还一点一点朝我走近了。他低头,轻声说,以后,我给你衣食无忧,一辈子待你好,你愿意跟我走么?”
“他手指修长,如玉一般。就这样朝我伸出来,指上阳光温凉。其实我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我只是将脏兮兮的手小心放在了他的手心。他不仅没嫌我脏,反而轻一笑,说,跟我走吧。我仍记得,那年腊月十一,大寒之日,他给了我醉雀楼,给了我一切。明明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我却有生第一次觉得暖。常五,你说我该不该报答他?”
常五心中一阵泛酸,他知道,她说的是九王爷。自九王爷将她带回来后,他就变成了她的一个梦。
许芳苓将一袋银子放在桌上,推到常五面前。
“常五,这是你这三匹布的钱,我只有这么多了。剩下没裁剪的布,你带回去吧。”
许芳苓说完起身要走,行至门口,却被常五拉住。
常五自知说话不利索,只能先拉住她不松手。
“可,可是,九爷,他,他喜欢王妃。你,你-----”
许芳苓听了神色一变,转身看着他道,“谁说他喜欢那个丫头了!我认识他多少年,那个丫头片子才认识他多久!我识他知他十几年,我不信比不过一个认识他一年不到的臭丫头!”
她发了疯的想挣脱常五,奈何常五就是不松手。
“他,他喜欢王妃。所,所有人,都,都知道!”
所有人都以为他清凉似水,温润如玉,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不急不躁慢条斯理,永远这样下去,直到他遇到了她。九王爷依旧是九王爷,可又好像不是以前的九王爷了。任他常五迟钝,都能觉出九王爷的有些不一样,更别说别人了。
至于萧池自己,只怕是心寒得久了,先前从未爱过,当局者迷。
许芳苓闻言却看着常五哭了出来,忽而,她又攥住常五的衣襟。
“他有九王妃又如何!常五,你若真心待我,不如,你就去替我杀了那个丫头!”
“胡,胡说!”
常五怕她祸从口出,一边厉声喝她,一边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又忍不住想安慰她。
“芳,芳苓,你,你别想他了----”
最终,许芳苓还是甩开了常五的手,擦了擦眼泪,开门出去。
“常将军往后不要再来了,也不要再送什么东西给我。我想谁也与你无关。重要的是,我不可能接受一个结巴。”
前面几句,常五早就料到了。可这最后一句,着实让他难堪又伤心。
平日里,任凭张朝和风谁打趣他,他都觉得无所谓。只是呵呵笑自己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