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这样折腾过昱哥儿一次以后,她发现昱哥儿虽还是照旧的冷脸倔强,可对她的话却多少能听进去一些了。
当然,顶嘴对着干的时候也还是有,可是对于三娘子布置的课业,昱哥儿是明显的不再马虎敷衍了。
而就在三娘子暗叹着自己这场黑脸大戏没有白唱的时候,老夫人发话,定了五月初一为靖安侯入土下葬的日子。
当天一早清晨,敬文巷深处就传来了悲凉的送丧乐。陆家一行人,整齐默然的从巷子里出发,直往东陵山而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手捧牌位的陆承安,一身素缟,面如土灰,脸上的神情不悲不哀,失焦的双眸中透出的全是空洞之色,不禁有些慎人。
陆承廷的身后,挨个儿站着老夫人、大老爷、四老爷和以陆承祁为首的各房爷们,而安放着老侯爷尸裹的那口金丝楠木宽沿棺就在几位爷的身后,棺木的后面,跟着的便是陆家阖府小姐、女眷和几房幼辈。
说起来,陆家太太祖爷爷其实是草莽出身,那时前朝覆灭,大周初建,各地割据严重,九州华夏,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政权都蛰伏在原地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陆家的先辈虽身份卑贱目不识丁,可却是个讲义气有魄力的顶天男儿。乱世出英雄,他一眼认定,跟对了主子,一路追随太祖元帝从南川开始征战至北漠,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最终用血汗换回了元帝的万般信任,随即在建德占府立贵,始建本族,所以陆家的祖宅才会远在建德的。
不过自打陆承廷的太祖爷爷那一辈开始,陆家本宗一族就全陆陆续续的迁至了帝都,连祖坟也一并跟着移到了东陵山上,只是老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一次去东陵山,竟是为了亲手送葬死得如此不风光体面的夫君的。
因为前两日断断续续的下了几场势头不小的春雨,所以今儿这一上山,脚下的路就变得泥泞不堪,不好下步了。
这是三娘子第一次来陆家的祖坟山头,因为不知道要走多久,所以眼看着前面抬着棺木的六个棺夫渐渐的慢下了步子,三娘子便回头叮嘱随行的几个丫鬟婆子道,“看好哥儿姐儿,不要着急,走的慢一些也一下,千万仔细了脚下。”
刚上山的时候,裴湘月就上前去帮衬陆承安了,在这波剩下的女眷之中,三娘子虽年纪不大,可辈分却是排在了前头的,且今天两个姨娘都没有来,三娘子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总觉得担子不轻,再加上山路难行,她便觉得心思一刻也放松不得。
而她话音刚落,后面便有机灵的小丫鬟应声往回走去,三娘子见了便略微放心的转过了头,却正好就对上了一旁宁氏那带着深意的盈盈目光。
三娘子一愣,正琢磨着是要装作视而不见好呢还是就顺带寒暄一下好,却听宁氏竟先笑着开了口。
“二嫂不要担心,陆家祖坟就在半山腰,不过一会儿就能走到。”宁氏说着便伸手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碎汗。
眼见她是一脸隐忍的模样,好像这山路走的比平常人都要费力,三娘子便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宁氏抿嘴摇了摇头,只客道的冲三娘子笑了笑,然后便继续低头走起了自己的路。
三娘子觉得她有些古怪,可说起来两人虽住在一个大屋檐下,但其实是算不上亲厚的,便跟着也沉默了下来。
不过正如宁氏所言,原来陆家祖坟真的不算太远,就在三娘子一颗心还微微悬着的时候,前面的棺夫就已经停下了脚步。
开墓、落棺、封盖那些事其实基本和她们这一众女眷无关,所以当前面想起了“叮叮当当”的开挖声后,三娘子便张罗着将孩子们带到了树下阴凉的地方,让他们挨个儿坐下歇脚。
可就在三娘子想过去把陆云姗她们几个姑娘家也一起喊过来的时候,忽听一旁有人轻轻的惊呼道,“夫人,您快坐下,快坐下!”
三娘子一回头,见是喜鹊正扶着脸色苍白的宁氏,左顾右盼的像在找什么东西。
三娘子大惊,连忙跑了过去,搀起了宁氏的手便和喜鹊合力将她架到了树荫底下。
而仪姐儿见了,更是懂事的站起了身,指了指身后那块平坦的石块道,“五伯母,您坐我这儿。”
三娘子冲她欣慰一笑,随即利索的帮宁氏坐下了身,又吩咐妈妈伺候她喝了水擦了脸和手,方才转身正色问喜鹊道,“你家夫人怎么了,莫非是中暑?”可看着今天风和日丽的春景,也并没有特别的闷热,不太可能是暑气上了头啊。
“我……”喜鹊欲言又止,一个劲儿的往宁氏这边猛瞧。
偏宁氏看上去就是难受的紧的模样,弓背弯腰一双手紧紧的捂着肚子,好像是要吐,便是根本也顾不上喜鹊的暗示。
三娘子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家夫人瞧着就很难受,你若要瞒着掖着,也要想想后果,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二夫人!”谁知三娘子话还没说完,喜鹊便红了眼紧紧的抓住了三娘子的手,然后凑在了她的耳边悄悄的说了一句话。
三娘子脸色大变,听完后怔怔的看着喜鹊,然后又看了看自顾不暇的宁氏,一边吩咐着随行的子衿赶紧去前面把裴湘月喊过来,一边镇定的和周围几个把目光放在宁氏身上的丫鬟婆子说道,“没事儿了,五夫人有些晕眩症,休息一会儿就好,大家散开吧,各自做好分内的事儿,等着老夫人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