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敞开的窗棂,她能听到震天的爆竹声和欢愉的喜乐声交织不散,特别热闹。
汉诗有记:
羣祥既集,二族交欢。敬兹新姻,六礼不愆。
羔雁总备,玉帛戋戋。君子将事,威仪孔闲。
猗兮容兮,穆矣其言。
三娘子想,这一世,她的夫家从发迹平平的沈府换成了门楣尊耀的侯府,此时此刻那前院的排场,大抵应该和诗中描绘的那般相差无几了吧。
就在这时,三娘子感觉自己手腕一紧,喜娘的声音隔着厚厚的盖头透进了她的耳中。
“娘子,该走了。”
一路出园,穿堂而过,上一世和这一世的记忆一时之间揉在了一块儿,如潮水般涌上了她的心头。
目光中,绣着并蒂莲的红缎绒鞋尖在裙摆间若隐若现,如今,这脚下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选的,现在踏出了,就再也不能后悔回头了。
这一世,她终于卸下了沈家这个让她死不瞑目的担子,可是侯府就真的能让她安度此生,岁月静好吗?
三娘子犹豫得步子一滞,几乎差点就要停下来了。
“娘子?”一旁的喜娘收了收握着她手的力道。
“没事,继续走。”三娘子稳稳的答了一句,再迈步,心中彷徨依旧,可脚下却坚定沉着了起来。
女子出嫁视为再生,任何一条路都是难的,可陆承廷不是沈初平,她不能将两者混为一谈。
想到那日在蕙妃娘娘寝宫后院的那一幕,三娘子忽然间就笃定了起来。其实,她和陆承廷很像,这一场亲事,也是各得所需,既“利”字当头,那她就有了能在侯府安身立命的筹码。
这样一思忖,三娘子顿觉轻快了一些。
本来,这条路就是她处心积虑自己选的,而现在箭在弦上,那么无论如何,她都只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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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轿一路从青竹胡同颠到侯府,耗时倒并没有三娘子以为的那么久。
她是新人,盖着盖头,能看到的仅就是低头那一片而已。自下了轿,每走一步,她都必借由一旁的喜娘引导的。跨槛,过门,穿径,入堂……喜娘细心的一一唱吟,三娘子垂首谨慎的迈步。
终于,小小的视线所及之处,有人伸手将大红绸缎递给了她。一切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三娘子掌心微潮,抓了两次才将那一抹艳红紧紧的拽在了手中。
吉祥喜绸,他牵着一端,她拉着另一端,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
“一拜天地!”
举目唯亲——三娘子在心中默念。
“二拜高堂!”
慈孝唯福——三娘子继续默念。
“送入洞房!”
……三娘子词穷了。
之前一路陪伴而来的喜娘早已没了去向,她不知是被谁虚扶着带进了“洞房”,手中的红绸也已经被人取走了,当下她两手空空,有些无措。
可就在这时,三娘子忽觉眼前一亮,一切豁然开朗。
视线中,陆承廷手执喜秤,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而那目光如煨了火一般,烫得她脸颊直发热。
三娘子下意识就扭过了头,正好迎上了端着合卺酒上前的喜婆子。
甘酒绕嗓入喉,三娘子不停的眨着眼,瞳仁里透着的幽光全是不自在的紧张。
那男子独有的刚烈气息近在咫尺,浓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团团围住一般,让她忽然感觉到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并非是第一次见,也并非是第一次挨得这么近,明明之前全无异样,怎得今日她就各种局促不安起来!
同样的眼,同样的唇,三娘子知道他长的俊逸非凡,可今日的陆承廷,凛冽中带着一点fēng_liú,沉毅中又带着一丝闲然,那一袭修身的喜服长袍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容光泛发,沉沉的墨色更是衬得他面冠如玉,少了如石般的刚毅之姿,多了翩翩儒雅的书卷之气。
当真是fēng_liú俊俏男儿郎,姿容既好世无双的。
三娘子感觉自己手心潮的厉害,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强迫喊着——镇定!镇定!
可是偏偏那缭绕在她鼻间的气息让她完全不能冷静下来。她知道这并非害怕,而是紧张。
她本以为新婚chū_yè她完全可以凭着上一世的经验应对自如的,可是,陆承廷带给她的感觉和当年沈初平的竟完全不一样!
面前的男子有一种张力,似一张密孔的丝网从三娘子的头顶将她紧紧的笼住了一般,让她即便刻意忽视也躲不过他目光的钳制。
屋里分明还站着喜婆子和伺候的丫鬟,可是三娘子只觉得脑子嗡嗡的,除了自己如鼓一般的心跳,剩下的全是他均匀缓慢的呼吸声,一下,一下,仿佛一株株软湿的藤蔓一样缠绕住了她的全身,让她动弹不得。
“我现在去前院迎酒。”就在三娘子浑浑噩噩的被喜婆子指引着和陆承廷喝了合卺酒、压了红喜被、吃了生莲枣以后,陆承廷说话了,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算是在交代自己的行踪。
这一句话,似打破了缭绕在三娘子身边的无形禁锢,让她一下子就清醒了不少。
屋里,喜婆子已经带着几个丫鬟笑眯眯的退了出去,三娘子飞快的扫了一眼,见陆承廷正要起身,她眼明手快的就拉住了他的袖口。
陆承廷的视线看了过来,一脸的不解。
“那个……能不能把我的丫鬟找来,或者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