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年,代清及冠。
他仍把黎安养在东宫里,却不曾将黎安当作发泄情-欲的对象。黎安的身子骨弱,他就到处寻求养生之物帮着调理,知黎安怕冷,东宫里便常年点着白雾缭绕的暖香。他本没有理由去对一个异族少年做到如此地步,却因为是生平第一次去照顾一个人,便觉得要做就要做到尽心尽力。
代清眉眼间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气,金丝长袍下的身躯结实修长,已经是成年男子中出类拔萃的体型。他脸部的轮廓大半随了母亲,不像普通男子一般方硬,耐看而俊俏,但侍奉的宫人却不曾注意到这传闻中脾气暴躁的太子长着张是女子便会心泛涟漪的好脸,他们对这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坐上这高位的主子心里总是充满畏惧,于是习惯了在他面前低头垂眸,偶尔抬眼去看时瞄见的也只是代清充斥着阴沉和恶毒的双眼。
此时被太子用这种仿佛淬了毒液的眼神看着的江湖游医吓得两股战战,说话时两排牙齿还控制不住地上下撞击,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来由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他患了何症?”代清无意去顾及游医的什么身世经历,听了半天没听到想知道的事,眉间的戾气又不自觉地重了几分。但他其实并没有多大怒意,长相如此,只要不笑,其他时候都像在怨怒。
江湖游医不知这太子真正的品性,见这副吓人的神情,浑身一哆嗦,就慌忙把话头转进了正题:“小人在民间无意中得知此事,私下想着对此症了解几分,便斗胆前来。这症在中原并不常见,小人是在北蛮异域行医时遇到过相同的病例,诊治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
“我只问你是否有药可医。”代清面色不耐,打断道。
“请准小人把此事说完。”游医慢慢定了神,说话也利索了多,“那小姑娘长得娇俏可人,穿着富贵,来求医时身旁还跟着个络腮大汉。小人觉得这姑娘眼神镇静冷淡得不似七八岁孩童,有意地试探了一番,竟发现这小姑娘已到花信年岁。”
代清眉头微皱,本欲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地继续听游医讲下去。
“姑娘不肯告知小人得病的缘由,既不知病根,又何来药方?”游医捋了捋半白的长须,道,“后来是那大汉暗中对小人道这姑娘生的不是病,而是中了一种难解的蛊……这蛊的用处,太子可知道?”
“是何用处?”
“这是北蛮小国给模样秀美的幼童下的蛊,来满足一些富人的特殊癖好。这蛊能让幼童停留在十岁左右的样貌,同时也会缩短中蛊人的寿命。”
黎安现在也不过十三岁出头,代清原以为是黎安发育的年龄比别人晚些,却不曾想这年幼娇小的模样是虫蛊所致。
“那可能医治?”代清问。
“这蛊在北蛮无人可解,更何况小人医术并不甚高明。”游医摇摇头,又见代清面色转阴,连忙又接口道,“但有一法可以试试,只是不知可不可行……”
“你且说就是。”若搁在平时,这等故弄玄虚的人代清定是不会搭理,可事关黎安,他还是得耐下心等对方把话说完,“若是真有效,二百两白银我自会遣人送与你。”
“这法子是小人偶然听说,听来兴许有些可笑。”游医向前拱拱手,道,“药引是千年妖的妖丹……小人并非随口胡诌,这乡下山林间便能寻出许多小妖,但有千年修为的极少。”
代清顿了会,又问:“那要如何寻得?”
“只凭一人之力怕是极难寻得。”游医答,“但太子您不一样,谁不知道皇上已经无力朝政,您坐上皇位指日可待,到时这天下都可以为您所用,这事便能轻易解决……”
“这句句话传出去,都是要砍头的罪。”代清冷笑一声,道,“你让我用天下之力,可有想过若我真是一国之君,做出这等事的后果?”
游医知先前的话定是要惹太子恼怒,却还是得硬着头皮俯身在地道:“您以后是君主,谁敢说您的不是。这不是加赋税或是征徭役,不过是救您珍视之人,又有何不可?身为君王连自己宠爱的妃子都保护不能,这难道就是您想要的结果?”
荒谬。
他要是真让天下百姓都替他寻妖丹,就只为救他殿中一个顶着娈-童名义的异族少年,定要被后人耻笑咒骂。代清让那游医去库房先领了五十两白银,自己则留在大殿里徘徊辗转,刚要坐回最高的席位时,忽然发觉柱子旁挂着的帘后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拉声。
他放轻脚步过到帘子边,小心翼翼地把布帘拉开,才看见抱着身体缩成柱子旁的小少年。
“文安?怎么在这里?”代清心下一惊,不知少年是什么时候藏的进来。
少年方才似乎在小声抽泣,面色还很苍白,眼神躲闪,听见代清的问话才摇摇晃晃地起身。
代清看小少年这副可怜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明白少年已经把他方才说的事听了七七八八,他现在再掩饰也于事无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把不该说的话说了出口:“等我继位后,我就传令天下寻药给你,你安心留在这,没人会来害你。”
黎安垂着头,把代清的手拉了起来,却因为手指发颤,写了好几遍才把想说的东西写明白。
“我说到就会做到。”代清看着那双黑得清澈透亮的眸子,沉声道,“后人说什么又与我有何关系,你在我身边留了这么久,就不该觉得我会在意别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