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的婚事,不是早就定下的?”杜且艰难地开口,把头压得很低,不敢与厉出衡对视。
她的手紧紧揪起衣袂一角,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心,隐忍而又不甘的样子,让厉出衡的心荒芜一片。他不愿意承认,杜且是因为纪澜被赐了婚,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与其被杜如笙当成筹码送进东宫为妾,还不如为自己找一个栖身之所,况且他将来的平步青云,杜且也是知晓的。她重生一世,已然看透世事,唯有情事难解,但如何明哲保身,她肯定比谁都清楚,此时此刻,她应该做出何种选择。
可厉出衡不怪她,以前她对他没有半分情谊,如何敢奢望她重生之后,能对他情根深种。
有些事急不得,可还是会难过。
厉出衡抓住她的手,“你真的愿意嫁我?”
杜且点头,“你让我别无选择。”
只有在他身边,她才感觉到心安,不再像无根有浮萍,四处漂泊。重生以来,她一直都有一种无所归依的感觉,纪澜一再的出现、忏悔,都没能让她尽弃前嫌,她下意识地想逃,逃离那些命中注定的曾经。可她无处可去,杜如笙还是那个趋炎附势的父亲,没能把她嫁入清远侯府,他不甘心。而在这之后的这些事情,并不在杜且的预知范围之内。
她不知道杜如笙会做什么,也不知道厉出衡是否会与太子反目而只为了娶她。
可若是厉出衡因此而未能辅佐太子,他的将来也会被改变。那个权倾朝野的当朝右相,也会随之消失。可是,他似乎也没有入东宫的意思。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与前世背道而驰?
纪澜的话不期然地浮现——既然他们都能重生,为何厉出衡不能?
杜且不着痕迹地抽出手,“郎君还是快些离开,以免叫人看见了。”
厉出衡薄唇微挑,“见了又如何?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把你娶回去。”
“郎君的名声不要了?”
“要来何用?”厉出衡嘴上说着,可还是立起身来,抬步往外走。
杜且行动不便,想要起身去追,可脚刚着地,便传来一股难言的酸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嘤咛一声,咬唇看着他的背影,衣袂翩展。
他听到动静,止步回眸,轻叹一声转过身,弯腰将她抱起放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杜且乖巧地被安置在榻上,眸底水泽一片。
“郎君为何生气了,是阿且说错什么吗?”杜且习惯性地咬唇,厉出衡阴沉的脸色叫她无端心慌,他总是那般风光霁月的清朗疏阔,一旦换了颜色,倒叫她不知所措。说起来,她与厉出衡仅有数面之缘,并不了解他的性情,只知道他日后的风光必不会是阳光坦途,而当中的阴谋算计,又岂会是表面上的一览无遗。
厉出衡轻抚她的侧脸,柔声哄道:“无事,只是想到有些事还没做完,若不赶紧回去,先生又要发飙。”
他该如何告诉她,自己和她一样,也历经沧桑而来,为了能娶她为妻,他步步为营,又怕被人识穿,不得不按部就班,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在她及笄的当日出现。
“你真的没生阿且的气?”杜且拉着他的袍袖,“我方才不是让你走的意思,只是觉得一直让你偷偷摸摸的不大好。父亲现下避而不见,是为了拖延婚期,而他做何打算,你我都不知晓。若是被他发现你的这里,不知又要做何文章!”
杜且很惆怅,有这样一个不要脸的父亲,还有一个全无主见,外强中干,把夫君当成全部信仰的母亲,她的未来还是存在许多的变数。
“放心吧,我不怕他想做什么,最怕他什么都不做。”厉出衡道:“太子那边不足为惧,言官们就怕抓不住太子的错处,一旦抓到一点端倪,就会夸大其词。他不过是偶然间撞到你,并非有意为之,之后种种也没有传言中的那般不堪,你且放宽心。”
杜且苦笑,她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以前的种种,但是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了,太子兴许不一定会看上她。
“那我等你。”
厉出衡如被定住般痴痴地看着她,思绪被拉向远方,他还记得,那一年的海棠树下,她也说过同样的话,可他远去求学,她却另嫁他人,将他彻底遗忘。等到他再踏入京城之时,他好想亲自问她一句,是否还记得海棠树下的承诺,可她执念一人,目光追随,只留给他一句抱歉。
如今,她说会等他。
他可以相信吗?
厉出衡没有在梧桐轩逗留太久,他从偏门不落痕迹地离开,中途遇到虞氏打了个照面,但虞氏也没有多问,也不曾与他见礼寒暄,似乎就当没见过他一般。
白芍送他出了门,在门边重重地跪下,“奴婢没能保护好二娘,还请郎君责罚。”
厉出衡负手而立,面容阴沉,“清远侯来过杜府吗?”
“之前来过两回,但二娘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赐婚下来后,就没见他再来过。”白芍据实相告。
厉出衡让她起来,“过几日,我会再送两个婢女进来帮你,你一个人难免无法兼顾,这次错不在你,是我疏忽了。”
白芍起身说道:“老吴在前面的巷子等你。”
出了偏门,拐过一条深巷,在巷子的深处立着一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脸上有一条极深的伤疤,腿脚有些不便,向厉出衡走来的时候,右腿显得尤其费力。
“一直让你在杜府当差,辛苦了。”厉出衡在游学时救下这个名叫老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