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随把薛文昊扶上马车带回广平侯府的时候,他已经是蔫蔫地耷拉着头,毫无精神,到这时候他才算回过神来,去了长乐坊一日的光景,他足足输了八千多两银子,除了高宏宣留下的那二百两,剩下的八千两都是与长乐坊写了借据借的,每日五分的利钱,他若是不尽快还上这些银子,利滚利之下就会越欠越多,用不了多久就是用尽侯府的银子也还不上了。
长随撩开马车帘子,北风卷着雪花吹得薛文昊一个激灵,他彻底醒过来了,心里更是慌乱,知道这下是闯下大祸了,若是教侯府知道自己欠了这么多银子,岂不是要大闹起来。
他忙一把拽住那个长随的衣袖:“今日的事不可与侯爷说,若是你走漏半点风声,我饶不了你!”
那长随被薛文昊赤红的眼盯住,想着在长乐坊看见那一叠厚厚的借据,和那小二说的话,不由地结结实实抖了抖,低声道:“三爷,小的不敢多言的。”他是真的不敢,若是让侯爷薛茂业知道薛文昊去了赌坊,还输了那么多银子,只怕要大发雷霆,可是薛文昊毕竟是他亲生儿子,再怎么恼怒也不会真拿他怎么样,只有自己这个下人,恐怕会成了出气的,他可不敢做这样又不讨好还得罪薛文昊的事。
薛文昊这才撒了手,摇摇晃晃地下了马车,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往侯府里走去,长随跟在他身后,忙道:“三爷,侯爷怕是要见您,您是要去栖梧院吗?”
薛文昊头也不回:“你去回禀侯爷,就说我吃醉酒已经回来歇着了,明日再去给他回话。”他不敢见薛茂业,输了那么多银子,他现在心里乱成一团,若是教薛茂业看出什么来,他更是没有活路了。
回到琼碧院,他也没心思去内院歇着了,就在抱厦里躺下了,连进来伺候的丫头都打发出去了,一个人愣愣地躺在榻上,盯着榻边的碧纱橱发怔。
八千两银子,就这样轻飘飘地没了,好像是沉到水里连个泡也没冒一个就不见了!还不止这八千两,每日还要给五分的利钱,利滚利地往上翻着,第一天就是八千四百两,第二天就是八千八百二十两,第三天就是九千二百六十一两……这样下去,只怕要不了几日光景,就欠下长乐坊好几万两了。
得赶紧还上,不然会欠的越来越多!他茫然地翻了个身,可他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就算是侯府一时半会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呀!想到这里,他更是苦恼,更是觉得这个冬天的夜又冷又长。
沈若华却是不知道薛文昊的苦恼,这会子琼碧院东厢房里掌了灯,夏嬷嬷与青梅夭桃几个陪着沈若华凑在一处,李忠海已经递了消息进来,说是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明日就送了房契进来,她们正商量着要给新买的宅子里置办些什么。
“过几日老爷就要出了大理寺,要去新宅子里住上几日呢,哪能没几个得用的人伺候着,依婢看要添置几个丫头婆子和小厮,还得要手脚干净伶俐的才成。”夏嬷嬷一说到沈老爷要被放出来,笑得合不拢嘴。
夭桃忙插嘴道:“还得添置马车,要去接了老爷才是。”
青梅想了想,轻声道:“只怕新宅子那边要准备的不少,明日拿了房契,婢陪娘子过去瞧瞧吧。”
沈若华轻轻笑着:“你们说的都不错,明日也就一起过去瞧瞧吧,看看缺什么要什么都记下来,回头写了单子让人去采买就是了。”她把一缕跌落在腮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微微吐出一口气,“不止是父亲住这几日,就是咱们日后要住的日子还长着呢。”
夏嬷嬷听出话音来了,一时脸色微变,低声道:“娘子这是打算……”
沈若华平静地望着她:“嬷嬷看在这侯府日子过得如何?”
“自然是不好的,可如今老爷已经洗清罪名,就要留在京都里任职了,想来这侯府里的人也不敢太过欺负娘子了。”夏嬷嬷有些忐忑,轻声说着,“三爷他……可毕竟是结发夫妻,若真是要和离,只怕连累了娘子的名声。”虽然也有不少夫妻和离之事,只是终究和离了的女子会让人瞧不起的。
青梅与夭桃也收了笑脸,正色退到一旁,她们也知道这件事可是开不得半点玩笑的,也替沈若华担心着。
“嬷嬷这话可说岔了,”沈若华拨弄着手里的袖炉,淡淡笑着,“广平侯府的日子过得如何,不用我说,嬷嬷与她们两个也都清楚,这样的人家可有半点道理可言,又可有半点情分可说?薛三爷待我可有半点夫妻情意,又可曾尊重过我这三媒六娉抬进门来对他家还有恩义的正房夫人?这半年过得日子嬷嬷也都瞧见了,难不成还打算让我为了别人嘴里那点子嚼舌根的谈资,要我这样将就着耗着过下去?”
她不理会已经哑口无言的夏嬷嬷,接着道:“如今这府里的人可不只是谋我的陪嫁,还要害我的性命呢!我若是还想着为了不和离再忍着让着,只怕她们还会生出更多心思来,难不成要把自己的命都送了才后悔?”
夏嬷嬷又羞又悔,忙起身给沈若华拜下:“娘子恕罪,是婢见识浅薄,说出这些糊涂话来。”
沈若华笑着让她起来:“嬷嬷是一心为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嬷嬷宽心,现在还不到说这些的时候,我只是让你们几个知道我的打算,也好有个主心骨,日后遇见什么事也能知道怎么处置。”
夏嬷嬷应着,又忙道:“既然有了这打算,那明日可要好好想想要添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