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任凭她任性地用劲。

掐够了,完颜绰撒娇斗气的神色褪去,重新变得凝重起来。她看着窗外渐渐偏斜的太阳,点点头说:“我明白,问清你的打算,我也该打算起来。虽然你有谋划,但毕竟两国交战变数极多,下一次再相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心里会有惶恐的不确定感,但只能一步步照着既定的方向走。完颜绰瞥眼看见王药欲说还休的样子,笑笑说:“我知道,你不用一遍一遍啰嗦了:不屠城,不杀降,给万民多留活路……民为上,社稷次之,君为轻……与其残民以逞,不若曳尾泥涂……”她笑着,眼泪落了下来,他一条条写在《帝鉴》上,她一条条读了。天底下不是谁都有福气托生到帝王将相的家里,有福气按自己的所学所想做一番大事业的。她极力让他的理想在夏国实现,让男人能得到他心目中的无上功德。

她心里的所想仿佛被王药知晓了一般,他一把把她拉进怀里,这次倒没有亲吻和抚摸,仿佛久违的知己好友一样,只是静静地心胸相贴。好一会儿,他似乎吻了她的发髻一下,然后松开她,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珠,轻轻道:“我送你下去。果子多买了不少,你可以慢慢吃——但凉的东西还是要克制,身子骨最要紧。为了我,为了阿芍。”

王药一直把完颜绰送到城门口,还打算再送一程,完颜绰在车里笑道:“别送了,再送,你今晚又回不了家了。我大约还有两三日就走,不管我住在哪儿,我的人都在老地方等你,和昨儿个一样。”其实也不舍得分别,揭着车窗帘子的一角,反复地说:“你回吧,你先回,我看着你进城门。”

这里还在腻歪,那里却有一个人跑得气喘如牛,看见王药眼睛一亮:“四郎君!可算找到你了!”

这是王家的小厮,王药皱眉问:“你怎么知道在这里找我?”

小厮扶着膝盖喘着气:“少夫人说,四郎君必然在城门口,果然给小的找到了。”

王药“呵呵”两声,背手道:“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是少夫人怕我不回家?”

小厮摇摇头:“要请四郎君赶紧地回家。”

王药问:“我父亲知道了?发脾气了?”他相当笃然,有过那么多经历,这也不算啥。

“不是。”小厮却说,“是夫人……夫人不行了……”

王药登时愣住了,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直到背后马车里传来完颜绰焦急的声音:“快回去!”才从一片迷雾中清醒了些,心里像被火烧似的,疼到无法呼吸,甚至来不及回头再说一声“再会”,便一把捋好马缰,飞身骑上去,顺着朱雀门的御道直朝家奔去。

傍晚时分的汴京还相当热闹,沿街的小商小贩正是叫卖晚上餐点菜肴的时候,御街挨挨挤挤的无法跑得起马。王药只能勒着缰绳,把马丢给那个气喘吁吁的小厮,自己下马朝家狂奔。骑马,这一段路不算什么,但靠两条腿去跑,很快就觉得呼吸发滞,两条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心脏更是跳得擂鼓似的,连耳膜都被催得嗡嗡直响。

王宅的大门半开着,王药甚至来不及说什么,推开门顿了片刻,又顺着甬道朝正屋而去。门口守着的几个丫鬟婆子,眼圈都红红的,嘴角下撇,都在忍着泪,见王药回来,纷纷道:“四郎君可算回来了!”

“我娘怎么样了?!”

一个大丫鬟说:“请了汴京城里有名的一个医士,也施了针,也灌了药,现在仅就拿人参吊着一口气,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嘟嘟囔囔了半天,阿郎才听明白,夫人是想要见一见四郎。”她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捂着嘴犹自在忍。

他昨天不归家定省,今日又只顾着自己陪完颜绰玩乐——哪里像个儿子!王药双膝几乎抖得不能行走,扶着门觉得喉头发腥。好容易到了寝卧外,他的哥哥、姐姐、嫂子,还有戚芸菡都在外头,或踱步叹息,或轻泣拭泪。二姐过来抓着王药的胳膊,红着眼眶低声道:“你可算知道回来!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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