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毒,与她心中的不顺遂一起在腔子里发酵着,膨胀着。皇后的翟车装饰不繁,四周步障一拉,外头百姓也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完颜绰亲自下车,踩着台阶跨过小桥,来到河对岸这座精致小巧的画舫,回头对着河面冷笑道:“这大约就是学着南边晋国,所谓的秦淮香岸,歌舞靡靡吧?哼,居然连河与桥都学过来了!”

里头的人都被驱赶了出来,跪在两边瑟瑟发抖。完颜绰透过紫绡的步障看一个个人影,因为看不清楚,找了半天也没找见自己想找的那个,心里焦灼烦躁,厉声道:“国家大事出,你们还有心情莺莺燕燕!这里头有当官的,一例给我带到步障里头来!”

其时刚过傍晚,到这些地方寻乐子的人还不算多,一会儿,她的侍卫带来几个人,丢在她面前。完颜绰一眼就只看到王药,气得胸口都胀痛,冷笑道:“好样儿的!国家这个时候,你们尚有闲情雅致!”夏国并不禁官员宿妓——南边的晋国也不忌,完颜绰想了想,总要出胸中的恶气,转头对身边侍卫说:“既然那些没廉耻的靠勾引男人赚钱,就不妨给我进去查查,但凡有越制、诲淫、故意勾搭官员,乃至彼此拉纤、行贿、说合……这等事情,一概从重问罪!”

想想尚不能解气,又不便无辜向王药等有职分的官员发作,只能拿那些可怜的女子作筏子:“不,先送到上京令尹那里,以不敬国丧的名义,每人剥掉衣裤责打一顿杖子!既然不知道羞耻,就好好给她们展露展露!”

下头立刻响起又羞又愤的啜泣声,可又哪有力量反抗?

王药终于抬头,抗声道:“皇后既然提到国丧,那么,只有像臣这样的部院大臣,能参与朝会的,才知道这条消息。这里的小娘子们,着实是冤枉的。”

完颜绰正愁气没处发,简直想叫人先揍王药一顿,打掉他这fēng_liú名士的可恨习气!还在犹豫用什么家伙打不伤他的身子,王药倒又说:“但是,未曾敲云板、击钟鼓报丧,即可认为不必守国殇仪节——臣闲暇时读过一些大夏律法,好像是这么规定的。”

“呵呵!”完颜绰用冷笑遮掩语塞,笑了好一会儿方道,“好像也是你们南人说的:论心不论行,国家有没有报丧,难道你就可以——”人是他们俩合谋杀的,这会子说论心不论行,真是自己打脸!但是别人不知道啊,完颜绰硬着头皮,面对着王药挑着眉梢,玩味的浅笑,蛮不讲理地说:“难道你倒有心情在这里偎红倚翠,与这些下三滥的弹琴填词?你玩得还真乐呵啊!”

王药不料她听到了自己放浪形骸的一面,愣怔了片刻,低头道:“那么,臣服罪。请皇后惩处。不过,臣是用新词来换得美酒,不敢当什么‘偎红倚翠’——人家靠着几首简陋词曲吃饭呢,臣不过是个卖文的书生,能偎啥?能倚啥?”

他对面一个小姑娘大约听懂了一点意思,抬起被泪水冲得一道一道的红粉面,战战兢兢说:“王大人作诗填词,一挥而就,韵致又极好,客人特别喜欢听奴唱,所以奴专门购得南边的好酒,以飨王大人。其他事,绝不敢有的。”

王药fēng_liú之名,在晋国就传遍南北,不然,当年先帝萧延祀也不会特特用她来使美人计。完颜绰不知该恨他这毛病还是谢他这能耐,只是突然有些词穷,打又无从打,骂又没词儿骂,半天虎了脸说:“哟,花丛留名的大才子,有七步成诗的能耐,现成的纸笔,写给我看看是不是浪得虚名!”

王药抬头看了看完颜绰,竟然颔首同意了。

内侍送来纸笔,完颜绰一把掷到王药面前:“跪着写。”

王药像对一个不讲理的小女孩似的,无奈地笑一笑,拣起尘土里的笔,用手指顺了顺笔毛,蘸了墨,抬头问:“调寄《解佩令》可好?”

“《解佩令》是什么词牌?”

王药解释道:“用的是郑交甫遇汉皋神女,解佩相赠的事。”

完颜绰一听,心里略略回温,仍是板着一张脸,慢慢点了点头。她看着王药抚平了纸,嘴里念念有词一般,好一会儿才小心落墨。从反方向看,一时辨不清他写的是什么,但觉得字如其人,铁画银钩,笔笔瘦劲精到,竖画的字脊,和王药的背一样收得紧紧,而撇捺又格外舒展壮阔。笔意相连,毫无顿滞,真真是一笔好字。

她只顾着欣赏字画意境,心里含着微笑想:“要是他能够把《解佩令》做得切题,肯说些软话哄哄我,肯向我诉诉柔情蜜意,那么,就算知道他不过一个薄幸厚皮、口里淌蜜的文人,也还可以饶了他这一遭。”

但王药很快吹了吹了纸,双手呈递过眉:“请皇后赏阅。”

完颜绰带着一点少女般的羞意,接过他填的词:

“十年磨剑,五陵结客,

把平生、涕泪都飘尽。

钧命填词,却总是空中传恨,

几曾围、燕钗蝉鬓?

不言归来,不言归去,

倚新声、玉田差尽。

落拓江湖,且吩咐歌筵红粉,

料封侯、白头无分!” (1)

他的意思扑面而来,完颜绰一时手颤,诧异地望了王药一眼,浑然不觉手中的墨书轰然掉落地上。

王药接住那张轻飘飘的纸,脸色变得凝重,但仍是抬头对完颜绰笑了一笑。然后朝面对那个姬道:“小红,莫怕,你弹琵琶,把这首词唱出来给皇后听,她就会饶了你。”

那个歌姬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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