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从阿萝手里接过刚刚奉来的茶汤,轻轻啜了一口才说:“你放心,如今你要产子,我不会离开你,也不想再和南边上动手了。安静休养生息几年再说吧。”
很快,有一个好消息传遍了北魏都城平城:出逃已经半年的赫连昌,终于被西边关隘上的将领捉拿,因为赫连昌还有挣扎不服的意思,得了皇命的将士们,毫不客气将他一刀斩首,把首级和始平公主,还有那个还不满周岁的娃娃一起递送至京。
拓跋焘身心俱泰,高高兴兴饮了不少酒来庆贺,接着下旨诛灭赫连氏的其他王族,基本将赫连勃勃的兄弟子侄及孙辈全数屠尽。
谢兰修知道这个消息时,是在皇后那里。本来倒是其乐融融在聊天,皇后还格外客气请她坐着。不意就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谢兰修这是第一次见到始平公主,却不料是在这样的场境下见到的。公主浓眉大眼,五官自有一种夺目的美,她晒伤的两颧带着粗糙的红色,披散着头发,身上是短襦小袄,腰间紧紧扎着根带子,而脚下则是一双红香羊皮的快靴,颜色已经湮得几乎看不清了。虽然服饰不整,整体倒也不觉得落魄,反而显得颇有些孤高的英气。
后面几名黄门侍宦气喘吁吁追了过来,在门口不敢进去,咋咋呼呼叫着“公主!公主!”
始平公主冷冷地一瞥殿里众人,指着外头道:“叫他们滚!”
皇后还算冷静,轻声细语问:“公主莫急,是什么事情?”
始平公主看着她,泪就是簌簌地落,,却咬着牙一点悲声不发,颤着音道:“阿嫂,让他们滚!”皇后赫连琬宁见她模样未免自己也心惊起来,使了个眼色对外头几个人,才说:“你们先退在殿外,有话我先和公主说,这样急急地赶着,成何体统?”
见外头人退走了,始平公主方始“哇”地一声大哭,宣泄了好一阵才道:“阿嫂可知道,他不在了!”
赫连琬宁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他”是谁。她素来在后宫不敢轻易过问前朝的事,而拓跋焘也不爱把前朝的事说与她听,虽然知道哥哥出逃必无好结果,但真的消息□□裸摆在面前,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人都木了。好半天,谢兰修才看见她两行清泪缓缓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滑出两道晶莹的痕迹。
始平公主却是爆炭般的性子,冷冷笑道:“阿嫂此刻哭有何用?你我说起来都是公主的出身,可哪个公主会像我们这般坎坷?他是你阿兄,也是我丈夫。而我阿兄他……既然是一个父亲生的,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哪里得罪了他,他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她越是扯着两颊笑,而脸上的泪越是多,滚滚而下,淋淋如雨。
赫连琬宁扶着一旁妹妹赫连瑱宁的手,好容易才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此刻的轻声细语,不再是因为皇后的风仪,实在是倦到说不动话:“公主……陛下绝非这个意思……”她在说话的间隙,脑海中忆着哥哥赫连昌,却发现他的模样模模糊糊,怎么都想不清晰。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此刻的伤心,到底是因为哥哥死了,还是因为自己那无可安放的孤凄,终于连最后一丝挂念也消逝不见了。
始平公主始终昂着头,凄楚笑道:“他已经死了,大约也只有到黄泉去寻他。原本我和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既然阿兄让我嫁他,那就嫁吧。嫁过去后,发觉他还是个好丈夫,能疼我,能疼孩子。可是,既然已经做了一家人了,他是谋篡了阿兄的皇位?还是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不过想着找个山野里过过清静日子,怎么又触到了阿兄的杀机?”
赫连琬宁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摇着头,连劝解的力气都没有。始平公主浑身颤抖,默默地看了她半天,才从她翕动的嘴唇里看出她反复在说的一句话:“我也没有办法……”
始平公主不由有些蔑视她,冷冷笑道:“如今一切也不必谈了。阿嫂没有办法,我亲自找阿兄去说!”她转身要走,突然见门口一队武士逶迤而来,其后,正是拓跋焘的肩辇。
始平公主昂然站着,直到拓跋焘到了她的面前也不曾下跪。拓跋焘面无表情,下了肩辇看着妹妹,好半天才说话:“阿兄这是没办法。你回西苑的公主府吧,阿兄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始平公主“呵呵”笑着,任凭脸上的泪水滚滚而下:“阿兄,你们都‘没办法’!活该我是该守寡的命!”
拓跋焘冷淡说道:“赫连昌出逃,万一召集旧部,就是对我大魏的威胁。你是大魏的女儿,先帝的公主,这点子牺牲做不到?你倒该扪心自问,为什么要帮着赫连昌出逃?朕不得不杀他,说到底不就是你害的?”
始平公主气愤到极处,反而笑得更加放肆,称呼也变了:“陛下!妾害了自己丈夫,不过因为他天天忧心,朝不保夕,他深知陛下养着他,其实心怀猜忌,与其哪一天莫名其妙死去,不如和妾找一处山村过点踏实的生活。这点愿望,哪里戳了陛下的痛脚?其实还是陛下自己想着赶尽杀绝,妾这点私心,便成了最好的罪过吧?”
拓跋焘挥挥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