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主轧线,包括板坯库、加热炉区、粗轧区、精轧区、卷取区、钢卷运输区。从连铸机或初轧机送来的板坯,先经过检验清理,然后送入加热炉,出炉之后进行高压水除鳞……”
胥文良指着图纸上的图形向冯啸辰和王根基二人侃侃而谈,眉宇间神采飞扬,全然没有了刚才刻意装出来的那份暮气。什么腰疼,什么老花眼加散光,到这一刻都不存在了,他的手臂在图纸上飞舞着,手指点到的地方,冯啸辰甚至都感觉自己能够听到重金属的铿锵声响。
“太精彩了,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胥文良全部介绍完毕之后,冯啸辰拍了拍巴掌,感慨地说道。他这话虽然有几分恭维的意思,但也并非全无诚意。以冯啸辰的眼光,可以看出胥文良在这套图纸上花费了不少的心血,很多地方的设计都有独到之处,对比国外此前使用的苏联设备,的确有了非常明显的优化。
“这样一套设备,造价是多少?”王根基在旁边问道。
胥文良道:“全套设备粗算下来,8个亿左右的人民币。按汇率来算,差不多是5亿美元,比进口德国设备的价格要高出50。但事实上,咱们现在虽然规定1美元换1.7元人民币,而实际上的换汇成本都不止5元人民币了,照这个比例来计算,自己制造这套设备,比进口就便宜多了。”
“才8亿人民币,的确是非常便宜了。”王根基点了点头,他原来不太懂冶金装备,但这些天恶补了一番,也算有点常识了。
南江钢铁厂引进的克林兹热轧机,合同金额是3.2亿美元,其中包含着德方转让一部分技术的费用。如果不含引进技术,价格还能再低一些。按照当时国内的汇率来说,3.2亿美元仅相当于5亿多人民币,比胥文良说的8亿元要少。
但事实上,这个汇率只是一个一厢情愿的规定,在国内的黑市上,1美元差不多能换到10元人民币。国家的出口商品都是压价销售的,卖出去之后国家还要给出口企业补贴,才能保证他们的利润。如果计算综合的换汇成本,1美元换成5元人民币都算是低估了。这样一算,8亿元人民币也就合1.6亿美元的样子,当然算是便宜的。
“当然,我这个设计的确有些落后了。”胥文良把话又往回缩了一步,说道:“现在国外的新型轧机已经用上了液压弯辊和连续板型控制技术,也就是cvc技术,我们在这方面还比较欠缺。另外,轧件自动宽度控制技术也是一个短板,这方面克林兹公司是比较擅长的。还有全液压卷取机、摆式飞剪、切头长度最佳化控制,这些技术我们都没有掌握,这是需要向国外学习的。”
“您说的是设计方面,工艺上的问题其实也很多吧?”冯啸辰提醒道。
“工艺方面,的确有很多问题。”胥文良道,“上次你说到的低频脉冲氩弧焊工艺,就是一个例子。这算是比较简单的技术。我们的技术瓶颈,主要是在大型零件的精密加工,高精度、硬齿面和特殊齿形的齿轮加工,还有辊道表面耐磨合金喷焊等等,和西方国家的差距都比较大,这一点我们是承认的。”
“既然如此,那么秦重为什么对引进克林兹技术如此抵触呢?”冯啸辰尖锐地问道。
“抵触?”胥文良愣了一下,旋即淡淡地笑道,“你是说我不担任项目技术负责人的事情吗?这也不能说是抵触吧,充其量是我个人对这件事稍微有点……消极。”
“就因为我们没有接受您这份图纸?”冯啸辰指了指那堆图纸,问道。
胥文良用手抚着图纸,悠悠地说道:“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个人还是应当服从于国家的。可是,我不甘心啊。小冯,小王,你们还年轻,不能理解我们这一代人的心情。我从最早学习冶金机械制造开始,就梦想能够亲手设计一条具有国际领先水平的轧机生产线。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堆图纸,可它们对于我来说,简直比我的生命还宝贵。”
这番话,冯啸辰在崔永峰那里已经听过一次了,此时从胥文良嘴里说出来,让冯啸辰又多了几分唏嘘。他沉默了片刻,问道:“胥总工,如果我们现在取消与克林兹的合作,转而使用您这套图纸来建设南钢的热轧机,您愿意吗?”
“这个假设……没什么意义吧?”胥文良说道。
“既然您也知道是一个假设,那就不妨假设一下吧。”冯啸辰微笑道。
胥文良想了一下,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会觉得此生无憾了。你们放心,我不是因循守旧的人,我会把最新的技术都融合进去的。”
冯啸辰摇摇头道:“我倒不这样想。”
“什么意思?”胥文良诧异地问道。
冯啸辰道:“我觉得,如果真的用您这套图纸去建造南钢的1780毫米轧机,即使是再加上一些新技术,您最终得到的也不会是流芳百世,而会是抱憾终生。”
“为什么?”胥文良瞪大了眼睛。
冯啸辰用手指着图纸,说道:“据我了解,目前国外正在开发一系列的热轧新技术。首先,热装、直接热装和直接轧制的思想已经得到了广泛接受,其优点在于节能、减少板坯库库存、有利于加速连铸坯的周转。其次,日苯正在研制板坯定宽侧压装置,其思想是靠模块步进动作,对板坯侧面进行连续、不间断的施加压力以达到侧压减宽,这样有助于提高头部、尾部和断面的轧制质量。
在精轧之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