洳是和夜隐幽心中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人的来历,去年中元节的雾影台上,是他奉召主祀,如今现身此地,恐怕也是承了齐主之命。
“你居然没死?!”巫祭祀语气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惊讶,拼的自己半身伤痕累累,居然都没能将他置于死地?!可明明噬心蛊是他亲手种下的,况且那时他也探得了他的脉息全无,是已死之状。
“不过是个无伤大雅的小把戏而已。”他露出人畜无害的温良笑容,抬手撩起额前碎发,周遭的痋虫居然在他行止间纷纷躲避开去,像是十分害怕触碰到他,“鳞宫九星十二殿的布局破解太麻烦,还是跟着祭祀大人进来的方便。”他目光抬起,掠过殿宇四周八方,啧叹轻声,“倒是气派的很。”他身旁就是一只二丈多高的瘦口大瓮,外表上涂着油光的土黄水漆,在夜明珠的晕光下瞧得不是很清楚,此刻烛火通明方才真切的看到瓮身上用略淡几分的明黄色绘有十分细腻的花纹,由上至下布满整个瓮身。
他抬手就想抚上精细的绘纹,指尖还没触上,巫祭祀愤怒的低喝却先传了过来,“不许碰!”
他果然停了手,食指尖虚空画过一个螺旋图纹,“祭祀大人有些太气急败坏了。”他收回手,轻佻的看向巫祭祀,“我的来意想必你也清楚,交出赤霞珠,我自然马上离开。”
巫祭祀冷笑,斩钉截铁般的回了他两个字:“没有。”
“这样么?”他垂了眼,一声叹息仿若无奈,“那我只得费点神,在这鳞宫里一寸寸的找了。”
“一次不死,那我就再送你一程。”巫祭祀右手翻旋,沾满血液的红绵绳绕上他的臂膀,骨哨凑到唇边吹出驱策的魔音。
“嘶。”他眉头动了一下,似觉了痛意,也不过是转瞬之间,他复又泰然,“噬心蛊么。”他抬手撩起衣襟,露出半边赤.裸胸膛,左心位置的皮肤上显出一圈红色烙纹,蓄甲的食指在烙纹上剖出一道十字,鲜血顿时涌出濡湿了指尖,伤口处被一层清白的薄雾裹覆着,像是冬日里呵出的霜气。
“难道是寒鸠?”洳是在夜隐幽背后低声,他握住她的手纹丝不动,十指绞紧,触手间所觉,他的心搏动时稳健有力。
寒鸠之毒传于古兰北疆深岭,那里虽然常年百丈冰封,但生存着一种鸠鸟,其胆有剧毒。鸠鸟死后尸身上可能会长出一种菇伞状的菌类,吸食尸体养分而长,这便是寒鸠菌。
以寒鸠入炼而成的毒,无色无味唯有可见白霜覆血不散,而中了寒鸠之毒的人虽然不至死,但身体里寒鸠毒游走浑身脉络时便如细刃入髓,千刀凌迟,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蛊虫避他如蛇蝎,或者就是因为他身上带有冰冽的寒鸠。
“你的这些小把戏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他双指并按在十字伤口上,以劲力逼出蛰伏体内的蛊虫,不时片刻,一条细黑的针尾从伤口处探出,被他双指一捏就势拉出,细长的蛊虫状如蝎子,被他倒提在空中扭动了几下之后便没了声息,蛊虫身上还沾有他的血液,白霜绕而不散。
他随手将噬心蛊抛掷,单手整了衣襟将伤口处掩藏,目光挑衅的望向巫祭祀,嘴角泛出一丝诡烈的笑,“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祭祀大人一些见面礼吧。”
他双唇轻抿,一声尖啸自口出呼出,啸声尖利在高旷的宫殿里回绕不歇,洳是微微蹙眉,他这种以内力逼出的啸声非同小可,一般人只怕早就耳鼓受损七窍流血了,她和夜隐幽自然无事,但巫祭祀的脸色则更添了几分苍白。
啸声倏止,宫殿内有不一样的静谧,似暴风雨来前的宁静,点燃在周围笼灯里的烛火倏忽跳跃,光影顿时明灭不定。
廊道尽出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沉重而滞缓,逐渐逼近。
待巫祭祀看清廊道上涌来的人群后,顿时目露骇色,眼底恨意交织痛楚,“你居然以活人炼化尸僵?!”那一字一句似从胸腔中逼出,带着难以泯灭的恨意。
那些尸僵身着苗服,有男有女亦有老有少,皮肤有活人的润泽但脸上僵木没有表情浑然的一团死气,而无一例外的是太阳穴处被一击洞穿,有血浆脑髓沿着耳鬓发际流淌下来。
洳是瞧着逐渐走近的僵人群,目光凝定在一处,那个美貌年轻的少女不久前还言笑诙谐的同她讲着麓山的风景和红组在这里的情况动向,而如今却只是一具听凭人呼喝无所知无所觉的僵人,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夜隐幽感觉到她五指发僵,抑制不住的颤抖,不由回头看向她,只瞧见她面色如覆冷霜,眼底有杀气熊熊蔓延。
“洳是?”他担忧的唤她,循着她目光所望,他似有了悟。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一抹隐恸悄然而褪,唯有杀意不减。
在他的呼令中,僵人飞速朝三人奔至,爪弯成勾向三人袭去,那人一身杀伐气息,站在殿宇中笑,“有那么多熟人作陪,想必黄泉路上巫祭祀定然不会寂寞。”他笑的如沐春风,极为快意,“巫祭祀不必太感谢我,哈哈哈。”
洳是手中檀扇挥张,劲气向后扫去,痋虫被扫到两旁,轻丝垂帷被风掀起飘飘荡荡,洳是顺势扯过一张黑色宽帷,手上劲道一转,宽长的黑帷化为练龙,将飞跃至眼前的几个僵人团团捆缚住,一时动弹不得。
巫祭祀伤重,对付一个僵人亦是勉强,眼前晃过的都是熟人面孔,他也不忍下重手,推让间反让自己落了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