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仪殿内死一样的沉寂。
九娘面容平静,她不是赵毓,她自然不是。可她记得在十五翁的田庄里,有一个小小的坟茔。儿时每年过了清明节,爹娘会单独带着她去祭奠。因此她和十五翁一家也最是熟识。
“这是我家的阿姊吗?为何不和翁翁婆婆的墓在一起?”小小的她好奇地问过。
“她不姓王啊,她姓赵。只能算是阿玞的阿姊,都怪爹娘没能照顾好她啊。真是对不住她,对不住她的娘亲啊。”爹爹看着那坟茔,柔声告诉她。娘每次都会哭上一回。
她出事后,爹娘带着她搬进了中岩书院,再也没去拜祭过那小小的坟茔。三岁,她记得爹爹说,那姓赵的阿姊只活了三岁。
高太后紧紧抿着唇,眯起了眼,唇边的法令纹越发深了。她冷冷地道:“王家的事,自然有王家的人会说。怎么,官家这是又疑心她的死和老身有关系?还是要唤苏瞻这个苦主来,和老身对质?”
官家嘴唇翕了翕,忽地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许多条命,已经逝去了,这许多案子,也早已蒙尘。又有哪一件,和他这个皇帝没有关系?
定王暗叹了一口气,他是不赞成赵栩将这份手书交给孟家这个小娘子的。看来他恐怕另有安排。这个小娘子倒是来得及时,赶早不如赶巧。
官家看着手中的文书,是啊,财帛动人心。若是元禧太子的私库都跟着赵毓,一起藏在王方手中,难免会被王家族人察觉,难免会遭人觊觎,难免会有人告密。他记得那王九娘,是有玉真那种洒脱自在的气韵,可外形截然不同,绝不可能是她的女儿赵毓。王九娘那么早就病逝了,怕也和这样的秘事脱不了关系。苏瞻说过,青神王氏嫡系一脉,后来办了绝户。
这一切的源头,一切的错错错,一切的恩怨情仇,不过是为了他坐着的这个位子。至于玉真,她做什么,都情有可原。还有赵珏,他的堂兄,何其无辜,丧父失母,屡次遭害,他又怎么可能不报仇?他先前就站在这里,看着自己,又是什么心情?
今夜,赵珏想要的,连环设计的,是为了这个帝位。五郎会被他利用,其心不正,怕也是为了这个位子。还有娘娘,一定要置素素母子于死地,其实还是为了这个位子。
人人都是苦主,谁得益了?娘娘说的对,他赵璟不只是个男人,还是先帝的嫡长子,还是六郎的爹爹,还是这大赵江山之主!
官家抬起头,沉声吩咐:“宣燕王和张子厚来,宣吴王来,宣垂拱殿诸相公,宣齐国公,宣孟院事。”他又看了看九娘:“孙安春,你亲自带孟九先去偏殿歇息,叫两个女史照看着。等这边事毕,再送她随娘娘回慈宁殿去见她婆婆。孟九?”
“民女在。”
“你见到梁老夫人,让她安心罢。昭华县君的命案,阮玉郎谋逆,吾很清楚,和孟家是没有关系的。明日将那四娘送去大理寺交给张子厚审理昭华命案。”官家柔声道。
“民女遵旨!”
九娘却没有想到事情着么顺利,她筹划好了周密的证词,要取信于官家,要揭穿阮玉郎利用玉璜的毒计,要为阿昕抱仇,要借此了结孟娴,要斩断元禧太子一脉和先帝一脉间的仇怨,可是官家怎么竟会一句话都不问!她眼角带到右上首的定王,左上首的高太后,心里疑虑,不动声色地行礼谢恩退了出去。
孙安春叫过来几个小黄门,速速去偏殿和垂拱殿宣召,才转身温和地说道:“孟小娘子,请随小人去慈宁殿。”官家说孟家没事,就肯定没事了。
赵栩和张子厚正从偏殿出来。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他们没走几步就遇到了小黄门,赵栩停了下来听那小黄门禀报,眼睛却越过层层的重兵,和台阶上的九娘遥遥相望。
他没事就好。九娘静静看着赵栩,方才星空下,她也想过,如果赵栩也会出事呢?如果她知道过了今夜再也见不到这个少年,她还会不会在桃花林说出同样的话?还会不会那般决绝?她又会怎么做?
方才那一念:他没事就好。是她所想。不是王玞,不是孟妧,不是任何一个九娘,是她,是这个站在此地女子,是这个没有念及任何其他人其他事的女子。
四人慢慢相对而行。张子厚冷眼看着这个刚从柔仪殿出来的美绝人寰眼波潋滟的少女,不知道她是何方神圣。
孙安春行了礼,将张子厚请到一边,说了孟家明日要送一个和昭华县君命案有关的女子去大理寺的事。
赵栩上前两步,皱起眉:“阿妧你来做什么?”
九娘福了一福:“殿下万安。民女一家查出害阿昕的内应是我四姐,从她身上搜出一份青神王方的手书,事涉宫闱,家里人派我来呈给陛下并请罪。”
手书?赵栩一愣,转瞬间心中激荡,看着她的双眼,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没事。”差一点有事,有大事,也许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可一眨眼,竟然在禁中,见到了她,他快活得很。她竟然这般冒险,不顾自己安危,将那份大不讳的东西送进宫来,一定是为了揭穿阮玉郎,她是怕阮玉郎对自己不利!一想到这个,赵栩那颗在静华寺被九娘戳得满是血洞的心,瞬间又被熨得妥妥帖帖。
九娘别转开眼,看向不远处的张子厚,他微微侧头听着孙安春的低语,阴鸷深沉的双眼正盯着自己。张子厚这许多年,似乎并没什么大变化。他这是站在赵栩这边吗?他和赵栩在一起,那方才柔仪殿出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