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昉想说什么,还是忍住了,对周雍怒目而视:“滚!”
陈太初旁若无人,走到棺前,将苏昕手下盖着的婚书也取了出来,轻轻拍了拍她冰冷瘦弱见骨的手,深深吸了口气。很好,原来他还能为她身后做点事,能为她娘做点事。真好。阿昕,对不住,太初我就是这么自私自利的小人,为了自己心里好过一些,顾不得你情不情愿了。
陈太初——那不如你成全他们可好?
这是你唯一求过我的事。好,你莫要再哭了。我应承你了。
史氏哭着直摇头,程氏也哭了出来。三娘,五娘,阿昕!苏家的娘子为何这么命苦!
“小侄陈太初,乃大赵齐国公陈青次子,尚未娶妻,慕昭华郡主高洁无瑕,求与郡主结冥亲,太初求昭华为原配发妻,亲迎昭华入我陈家祖坟安葬,享陈家子孙香火供奉,乞伯母首肯,太初不胜感激!”声音清朗,坚定不移,掷地有声。
灵堂上一片沉寂,所有人都看向跪在史氏面前的陈太初。苏昉凝视着他的背影,再看向满面泪痕的九娘,心揪成了一团,疼得厉害。这是不对的!不合适不妥!可他说不出口。看着二婶的脸,他说不出阻止的话。
史氏抱着九娘的手不敢置信:“太初?你,你说什么?”她看向九娘,不,不行。陈家和孟家在议亲啊。
九娘看着陈太初,胸口热得发烫。她若是陈太初,也会这么做。她明白,她懂。他背负的,他要放下的,她都明白。
陈太初也看着九娘,目光澄清,温和,带着歉意。终于,两人同时轻轻点了点头。
身经百劫在心间,恩义两难断。
刚回到家中的苏瞩,慢慢走进了灵堂,扶住妻子,长叹一声:“婚姻大事绝非儿戏。何况我家阿昕已逝。这都是她的命,怨不得人。太初你先回去吧。此事莫要再提。”
陈太初磕了三个头:“太初一片诚心,还望伯父伯母准允。”他长拜不起。
史氏再也顾不得旁的,泪眼涟涟地看向丈夫:“二郎!求你——让阿昕有个去处!别像三娘那样孤伶伶的!”
念及去世多年的姐姐孤坟凄凉景象,苏瞩也湿了眼眶。程氏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九娘。
***
傍晚时分,几位官媒捧着周苏两家的退婚文书和新的陈苏婚书从开封府出来,都松了一口气。到底朝中有人好办事,凭着齐国公和苏相公的名帖,不过两个时辰,事情就办齐全了。
苏家早将周家的聘礼堆在车上,一见官媒和管家出来了,将聘礼单子扔在周家管事的怀里,啐了一口。过往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还没入夜,陈家的聘礼已经如流水一样抬入苏家。陈苏两家冥婚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汴京城。
苏瞻得了信,匆匆从宫中告退,一出延庆殿,就见赵栩正在等着他。
“苏相是急着回去阻止这门亲事?”赵栩负手淡淡地问道。
苏瞻深吸了口气:“不错!”二弟恐怕伤心过度糊涂了,这样的关头,苏家怎么能同陈家联姻!冥婚也是婚,也一样有婚书,开封府要入案的。陈太初再好,他姓陈,他是陈青的儿子,是燕王的母族!
赵栩笑道:“我舅舅已不在枢密院,挂着一个国公的号而已。苏相顾忌的是六郎吗?”
苏瞻苦笑道:“臣如今已被比作王莽曹操,改日殿下事成,臣恐怕又是杨国忠韦温之流了。”
“苏相两度拜相,天下人尽知苏郎才名和为国为民之心,又怎么会因为这桩小小婚事看轻苏相?”赵栩摇头道:“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苏相所忧为何?所惑为何?所惧为何?”
苏瞻摇头道:“殿下难道忘记了?陈家和孟家早已议亲多年,在先帝跟前也陈情过。陈太初因内疚而弃孟家不顾,无礼无信也,因怜悯而娶阿昕的牌位,岂不反而陷苏家于不义?”
赵栩上前一步,轻声道:“苏相放心,爹爹临终前亲口赐婚孟九与六郎。御医院两位医官、孙安春、带御器械,皆可为证。太初和阿昕,门当户对,再合适不过。阿昕已逝,也不会再受半点委屈,因何缘故娶她的牌位,何需提起?苏相何必多操这份心呢?”
苏瞻一惊。
“对了,苏相,柔仪殿那夜,爹爹和娘娘亲口所言。王家二房向娘娘告密,诬陷荣国夫人是郭真人之女赵毓,她的病逝恐怕和娘娘还有令夫人有关。苏相不如好好想一想。同样是逝去之人,太初所求冥婚,求的是心安,是为阿昕身后事着想,顾念的是阿昕父母的心。不知道苏相又会顾念谁,心能不能安。”赵栩长叹一声,飘然远去。
苏瞻手足冰冷,耳中嗡嗡地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夜,孟九娘和崇王见驾后,先帝召见众臣,要立燕王为太子,要请娘娘迁去西京的事,历历在目。苏瞻一个趔趄,扶住廊柱。
二房告密!难道当年他和高似的话,也是二房的人偷听了?那时候,书院里只有王璎的父亲,是九娘请来对外治丧的王家长辈。那些来拜祭的王氏族人,没有留下过夜的。苏瞻打了个寒颤。
太后的确是从那次九娘返京后不久开始频繁召她入宫的。苏瞻闭上眼,不可能,不会的。阿玞是在巩义着了凉,一时疏忽了才伤了根本,是十七娘非份之念,心思恶毒故意弃药,才使她的病反反复复,不见起色。太后一直待他夫妻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