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一天夜里,他被邀与几位同年一道吃酒,就在酒过三巡的时候,不知是谁突然推了门进来,将一张写满吴王诬陷清宁伯老伯爷的罪证扔了进来。
一众人等看了罪证,皆怒发冲冠,可他却是其中唯一一名御史,不知是内心的怒火,还是旁人的怂恿,他按着那份罪证写成了奏本,正在他迷迷糊糊被人灌酒之际,他亲手所写的奏本便不知去向了。
那奏本之事,很快就有了下文,因为它入了皇上的眼,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时候的靳赋毅,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只能硬着头皮,骑虎难下。
吴王的罪证很快被查实,即便是他推了个替罪羊出来顶罪,也使得皇上龙颜大怒,将他禁足。
虽被禁足,可他的手仍然可以翻云覆雨。
不出两个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坐实在靳赋毅的头上。转瞬间,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被判流放,吴王仍旧不依不饶,放话要他永世不得翻身。他起了死念,至少,吴王见他识情知趣,可以放过他的妻儿。
他趁着看守的人不注意,跑到了河边……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跳下去,就有一伙人将他打昏带走了。
他是被冷水泼醒的,眼睛还没适应,就听见了吴王阴沉的笑声……
接下来的两个月,是他这一生最漫长难过的两个月。每日吴王都拿了他的死讯和他妻女接连死去来折辱他,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慢慢地,吴王也对他丧失了兴趣,而他也在不死不活中,淡出了吴王的视线。
直到半年后一天,吴王被派离京巡访半月,他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机缘巧合下,他悄无声息地上了一辆吴王府外派的马车,马车上的人相互都不认识,多是因为一星半点的事,惹了吴王的奴仆。走走停停大半个月,他们下车,又换了船,又是一天,最后停了下来,他才知道,自己到了一座海岛之上,而这座岛,是吴王的秘密金矿。
在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刚开始,他也跟着那群犯了错的奴仆一样,白天黑夜地做活,可这样已经比关在不见天日的吴王府被吴王肆意侮辱强上百倍千倍。
这样做了两年活,又是一个机缘巧合地机会,管事知道了他能写会算,他的生活又更加好过起来……
知道去岁夏天,他从大管事信件里看出来那场他苦等十年的战事,他心中的星火忽然肆意燃烧起来。
金岛慢慢地被自顾不暇的吴王府抛在了脑后,而他却伺机逃了出来。他把自己从前在吴王府听到的一切都写了下来,待到吴王兵败如山,他便把那罪证递到了司徒青崖府上。
泪水湿透了两条绢帕,元姐的手握紧了父亲黝黑而又骨节突出的茧手……
“爹爹。”她喊道。
新皇登基的第二年,也就是安历元年,有一场三年一次的春闱。
林书岚特请皇帝批准他,辞官举业。
三月的第三场院试定在十五日举行,林书岚考前一日晚上,并未再挑灯夜读,而是来到了东小院,看望他的甥女,元姐。
“……待舅舅三日后还家,说不定元儿都能下床走走了。”林书岚翻着元姐床头的几册书,笑道。
元姐点了点头,看林书岚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不由问道:“舅舅果真不紧张么?我都有些紧张了。”
林书岚笑着点了点她:“你还不信舅舅的学问呀?”
元姐想了想,道:“那倒也是。”
“先不说这个了。上次公主遇险一事,应该待到徐小将军回来,便会有所定论了。”林书岚说道,复又冷冷地皱了眉头:“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竟让那伙人先行埋伏起来,害的你遭了这无妄之灾!”
元姐也不知道是谁,可她听舅舅说到徐纪文时,心里还是忽的收缩了一下,一种比之前两天更甚的酸涩疼痛感,让她极为不适。
可徐纪文外出的消息,却是她不知道的。她只知道从那日之后,他再没来过,没人知道如何悄悄地联系他,他不来,她只能干等着。
如今听说他竟被派出京调查柳堤刺客一事,元姐心里忽的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放下,又匆匆提了起来,那些刺客,毕竟不是常人。
“不知他何日能回来?”元姐心急之下,竟脱口问了出来。说完,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再看向舅舅的眼神,便显得窘迫不已了。
好在林书岚根本就没发现,还在琢磨消息究竟是如何泄露的,只不经意地答道:“约莫快了吧,也许五六天就回来了。”
还有五六天呀!元姐的心不知不觉提的更高了,和那群亡命之徒再周旋五六天,她想想就觉得害怕。
上苍保佑四哥,定不会有什么危险,她祈祷道。
果然过了六日之后,京城都在传,说徐四爷凯旋而归了,这一伙前后有三十多人的吴王死士,被剿灭殆尽,还留下几个活口,押解回京拷问。
可是元姐并没有等来徐纪文的看探,哪怕只言片语,也不见踪迹。
她心里的酸痛无人能说,只时不时地盯着窗框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又是中了什么邪。
这天,元姐扶着春霞在院子里走动,有急促的脚步声穿了过来,下一息,元姐看到了秋云脸上复杂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秋云姐姐?”元姐问。
秋云一听元姐问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后来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