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一共不到三十个女学生,全部围着飞鸿先生坐定。飞鸿先生摆出茶具,演示一遍后,目光扫视一圈,问:“楚情小姐,可知茶道六君子为何?”
楚情屏息凝视,规矩地回答:“分别为茶桶,茶则,茶漏,茶夹,茶匙,茶针。”
飞鸿先生又问,“你可知何为君子?”
楚情愣了愣。今天飞鸿先生待所有人都很随和,唯独一直提问她问题,难道其中有何蹊跷不成?当下不敢疏忽,“君子如玉,当无暇也。”
飞鸿先生点头,“你知君子如玉,想必知晓孝悌之义,不如给大家一道讲讲。”
楚情脸颊发烧,飞快看了眼飞鸿先生,飞鸿先生目光炯炯,好似责备,楚情只觉得莫名其妙。女学生的视线再次落在楚情身上,楚情知道,这次若不能全身而退,她的名声算是毁了。当下沉住气,起身朗声说:“孝悌指尊敬父母,兄友弟恭。先生既问我君子一词,必然知道古人曾言君子欺之以方,不知先生有何见解?”
公开质问先生,一片哗然。
“放肆!”声音不大,气势很足。
楚情定睛一看,发现不少老熟人,尽管脸庞稚嫩了些。刚才喊话的便是丞相长女胡青苗,她旁边坐着目光闪烁不定的姚宛。当下环视一周,只见王漓等人幸灾乐祸,楚筝忧心不已,苏宜趣味盎然,长公主面无表情……
楚情从座中走出,鞠躬,姿态不急不缓,声音如泉水击石,“学生无状。方才先生连问学生问题,学生只能知无不言,只是学问在于边学边问,因此向先生请教。”
飞鸿先生注意到女学生的视线,始觉他对楚情过于苛刻,心中后悔,又被楚情责问,一时下不了台,但在看到楚情风度翩然地走出座位时眼前一亮,欣然道:“小丫头不必担心,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只要俯仰不愧天地,自有其因果。”顿了顿又问:“小丫头便不怕我生气吗?”
楚情被问住了,愣愣地回答,“我这样想,便这样问,先生为何生气?”
看好戏的苏宜晃了下神。原来他一直逗弄的姑娘有这样朴素的价值观,真是……
楚筝能听到轻微的嗤笑声,不由笑着摇头,“我这个妹妹呀,真是单纯可爱的紧。”
飞鸿先生哈哈大笑,“天然去雕饰,行止间自有风骨,楚唯有你这个女儿真是他的福气。”说完又叹息不已。
众女见飞鸿先生一会儿笑,一会儿惆怅,都震惊不已。长公主起身行礼,“先生性情疏狂任性,乃性情中人。能得先生教诲,是我辈荣幸。”
众女附和。
飞鸿先生又说:“楚情小姐,你可愿做我的关门弟子。”
“为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已经是楚情的先生,何来关门一说?”
飞鸿先生怅然道:“在这书院你们只是得老朽教导一二,若为老朽的关门弟子,老朽定传授毕生所学。老朽虚度七十余载,而今终于碰到一个有慧根的年轻人,真是上天垂怜。”
楚情想了想,慢慢摇头,“学生性情懒散,恐让先生失望。”
飞鸿先生闭上眼,神情疲倦。他少年成名,中年位居高位,老年经历国破家亡,如今只想把一身学识传下去。刚才楚情的质问一下子让他想起年轻时和同窗辩经论法的时光,彼时风华正茂,挥斥方遒,而今白发苍苍,不免失态。收楚情为关门弟子,确实不妥当。
“罢了,你我师徒缘分未到,不能强求。”
余下的时间自由练习。
楚情经常摆弄茶具,对沏茶流程十分熟悉。分茶完毕,楚情撑着下巴看周围人的动静。
楚筝和长公主而坐,姚宛和胡青苗在一起,王漓和其他几人聚在一块。有人的地方就会拉帮结派,而像自己这样先前迟到又不善于经营人际的,只能独坐。转眸,忽的看到身侧目光灼灼的苏宜,楚情惊了惊。
苏宜学着楚情的样子撑起下巴,“我原来以为姐姐害怕飞鸿先生,不想竟能在先生面前侃侃而谈,还义正言辞地拒绝当先生的关门弟子。须知圣上提出让飞鸿先生收长公主为徒,都让先生拒绝了。”
楚情暗自感慨。还好她没有野心,若是她真成了飞鸿先生的徒弟,不就超过了长公主?
苏宜拿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听人说你来书院时在马车上摆弄茶具,看来对飞鸿先生很有研究嘛!哎,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
楚情不想和他再废话,拉着他的手低声说:“小郡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知道我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但既然你放过我,必是知道我不会出卖你,以后放过我可好?只要没有你胡搅蛮缠,我就能过的很好。”
“哦?”苏宜眼眸一转,似笑非笑,“你确定?你且说说我的秘密是什么?”
楚情认真看着苏宜,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手指蘸水写道“乾坤”二字。
苏宜眼眸沉了沉,“你怎么知道的?”
楚情清楚地听出他话中的杀意,终于明白他为何再逗弄她。
她知道他女扮男装的事情并不可怕,重点是他想知道是何人背叛他。而她是楚家二小姐,身份贵重,不能用普通方法让她松口,于是在心理上一再逼迫,让她无力承担。
楚情叹息,“其实我很怕你的,你无须闹出这么多花样……好吧,我说我是在梦中看到的,你相信吗?”
苏宜抬手,一盏茶水洒在几案上的两个字上,“如果不是刚才那番话,我定觉得你在戏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