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清晨,季芒是被他那台诺基亚的铃声给吵醒的。
“喂。”他在意识模糊中接了电话。
“请问是季芒吗?我是岖县养老院的院长……”
双眼猛地一下睁开,脑袋方才还晕乎乎的不好使,此刻神志已全然清醒。
“是!我是!”
“请你赶紧回来一趟吧。”
乘火车,转大巴,好在还没到春运,否则排队买票也不知道得花上多少时间。
一大早出的校门,季芒是近黄昏了才赶到崎县——这个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
从崎县客运站出来,他随便找了辆黑车摩托,急忙道:“河东的养老院。”
摩托司机大概是从季芒的语气中,听出了他的焦急,便尽可能的将摩托开快点。
夜幕降临时,寒风凛冽如利剑,割在人的脸上生疼,不仅如此,它更像是见缝插针般企图钻进人的衣领里来,季芒穿着不薄的羽绒服,仍是禁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也不知呼出了多少口热气,在这冬季的夜里,与空气混为一体,摩托司机最终停下车来,道:“到了。”
季芒下了摩托后座,付了钱,头也不回地直奔养老院内。
“你好……”养老院的文档管理员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想要透透气,就见一个年轻人风风火火地冲进养老院,她赶紧上前询问。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季芒却急切地打断了她:“您好,有人给我打了电话,我,我现在要去二栋的305室,奶奶她今早摔倒了。”
管理员示意他不要紧,让他先缓一缓:“你先别急,你奶奶是305室4床的黄英对吗?”
“是。”季芒喘着粗气,从大门直奔内院,后背早就出了一身汗。
管理员叫来做义工的工作人员,想让他引着季芒往二栋走,季芒留下一句“我知道在哪”,未等那义工引路,便匆促赶去。
走廊静谧无比,季芒赶到305室外时,听到室内有轻微的抽泣声,以及有人语气缓和的轻声安慰。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满脸挂着泪水的老人家和坐在她身旁的义工女子。
“奶奶。”季芒使劲憋着眼泪,他感觉自己的心正疼得像刀绞一样。
泪流满面的老人转过头来,灯明明足够亮,她却似乎很难焦距到站在门边的人是谁。
季芒走近,轻声唤道:“奶奶,我是皮皮。”
老人不敢相信,嘴巴张了老大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安慰老人许久的义工起身让座,她转而小声对季芒道:“你好,我是今早给你打电话的义工,很抱歉没能把黄奶奶照顾好,真的非常抱歉。”
义工已经在今早的电话里,对季芒说明了情况。
季芒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想跟奶奶独处一会儿,可以吗?”
“当然可以。”义工答完季芒,转而对老人道,“奶奶,那我先出去一会儿,有事您叫我。”
老人懵地点了点头,转而看着义工走出房间,神志略有些恍惚。
黄英奶奶往常都是八点左右起床,因为左腿受过伤,行动不便,若是要下楼,平日里都会按铃叫来义工扶自己下楼。
可今早也不知为什么,在没有按铃的情况下,她一人擅自扶着栏杆想要下楼。
结果一不小心就摔了。
没磕破哪儿,也没摔得多严重,可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倒了怎么也起不来。
倒在地上的时间不长,顶多一两分钟。是住在同一层楼的老人发现的黄奶奶,那老太公腿脚也不利索,只能按铃叫人来。
义工赶来后忙将黄奶奶扶起,见老人也没喊着哪儿疼,以为没什么大碍,叮嘱了奶奶下次一定要记得按铃,谁知当她抬头时,却见黄奶奶眼眶通红。
黄奶奶起先只是小声啜泣,往后了,便一发不可收拾,像个孩童般不论义工怎么安慰,她也只是自顾自地流眼泪。
人们常说啊,人一旦老了,就会变得像小孩子一样,要用哄的。
“奶奶,是哪儿疼吗?要不要吹吹,还是需要叫来医护人员?”
“不疼的,就是……就是想皮皮和妞妞了。”
义工问了院长,才知道皮皮和妞妞大概是老人的孙子孙女,黄奶奶情绪低落,怎么安慰都止不住眼泪,早饭也不好好吃,院长只好翻了翻家属信息,给季芒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能回来一趟。
其实,黄奶奶并不是季芒的亲奶奶,只是当年住在他们家隔壁的一个无儿无女的老人家罢了。
可尽管没有血缘关系,也不代表感情不深厚。
当晚,季芒陪了黄奶奶很久很久,仔细想想,他大概有一年没回过岖县了,上次见到黄奶奶的时候,也是过年了,而如今,新的一年又要来了。
季芒给黄奶奶端来盛着热水的洗脚盆,帮奶奶洗脚。
奶奶口齿不清地问道:“皮皮啊,这次去学校后,过年还回来吗?”
季芒给黄奶奶洗脚,嘴上应着:“应该会回,奶奶想我了,我就回。”
黄奶奶很是内疚:“奶奶今天啊,摔了一跤,就特别想你俩,还害得你从学校赶回来,是奶奶不好。”
季芒严肃却又语气柔和道:“奶奶别这么说,学校那边已经不上课了,都没事的,还有啊,奶奶您以后小心点,皮皮不能在身边照顾你,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来义工,好吗?”
黄奶奶笑得一脸温和:“好,奶奶知道了。那妞妞她过年会回来吗?奶奶快两年多没见她了。”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