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只待了贴身伺候的德喜公公,管事麼麽奉了茶便退下了,温馨的屋子里只有两人,罗宛知道他是特意换了衣服来的,不愿意将朝堂上的那股戾气带到这座承载了两人情意的小院子来。
皇帝将手搭在小桌上,犹豫一阵才开口说:“阿照如今是大人了,听闻罗大人给他相了位书香门第的小姐陪伴在身边,我也觉得甚好。阿宛,太过了小心会适得其反,不管怎样他还是个孩子,便是你我都难忍几年的孤寂,他的生命才开始,不要太逼他。我差人以你的名义给他送了份贺礼,让他知道你这个娘还是惦记着他的。”
罗宛看了眼晋州所在的方向悠悠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做母亲的,有谁会无缘无故地敌视自己的孩子呢?她曾因为皇帝的身份悲愤,更为自己的愿望落空而煎熬,可是女人的心终究还是脆弱的,她抵不住眼前这个男人不计身份的讨好与呵护,最终还是将一颗心挂在他身上。幸好老天怜她,让她这么多年独得他的宠爱,这一辈子早已无遗憾,只是她的儿子让她无法放心。
松原寺是晋州最大的寺院,城中富贵人家但凡家中有喜事都是要上来拜一拜的,钱家却不知道是喜还是忧了。钱云随祖母在大殿中上了香,向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的观世音菩萨祈求自己的母亲得以安息,更希望这些心思险恶的人都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哪怕此后让她下地府受尽万千磨难她也甘愿。
老太太起身的时候见钱云眼角隐隐有泪痕,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打住了,钱云的母亲生前常来寺庙中烧香拜佛,以虔诚的心叩拜眼前的菩萨,谁成想最后还是早早的去了。
“天色不早了,先去歇一歇,等明儿再去拜会主持方丈。你祖父生前与方丈的关系甚好,只是这几年甚少往来。”
钱云点了点头带着晴雨去了钱家惯住的厢房,穿过铺着青石板的小径,两边是粗壮的树木,枝桠上挂着几片枯叶看着很是萧条,她悠悠然的步伐里透出浓浓的慵懒和随性,对站在不远处的邓远才来说直觉的刺眼。他久久不能释怀,成天沉浸在后悔与愤恨中,而钱云却像是早已在过去的世界里得以解脱,哪怕在看到自己也没有依依不舍,平静如水般清冽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良久才隔着几步远开口:“你向来不喜欢这种地方,何必委屈自己在这里停留这么久?回去吧,你我缘分已尽,没什么好说。而且,六皇子待我很好。”说着展颜一笑,依旧是慵懒的步调,离他越来越远。她就像晨起的那一缕薄雾,淡的像是很快就要消失。
“阿云,你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理我了吗?我有什么错?想我一世聪明,竟然着了他这般下作的圈套。我并未与他说要将你作为筹码,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传成这样了,就连平日里与我交好的人一眨眼全都变了个人一样。他们是皇子就可以威胁人,就可以随意抢夺人?阿云,你不要怕,跟我在一起。”
钱云垂着眼帘嘴角勾出一抹漫不经心地笑,她抬头看向西斜的落日,全部的风华都收敛起来,准备沉入海中歇息,喃喃道:“和你在一起?你能敌得过皇权?能在这个世上安然无恙的活着?不要说笑,邓远才,我不管当中发生了什么,这一切事实的结果就是如此。我已经想好了,跟着六皇子多好,他若失多疼我些,指不定我将来还是个王妃的命,你说呢?”
邓远才宛如看陌生人般目送那道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夕阳下的凄凉与他的惨然混在一起。
钱云住的房间就在不远处,才走到门前只见石桌上坐着一个身穿描金花纹墨色衣袍的男人,像是等候许久,看着他笑的自得,她径直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你怎么来了?”
朱照薄唇轻抿,两只含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听说晋州人凡是有好事都会来拜拜,我如今也算得是半个晋州人,要娶媳妇了,也跟着来拜拜。你方才对着菩萨许了什么愿?当中可有与我白头到老?”
钱云微微羞红了脸,并不言语,心里却一片明朗。她的生命里,这个男人也许只是一个过客,他们之间的交集也不过是这场很容易就会被人忘记的婚事。
朱照眼睛眯了眯,而后一副欣喜的样子,笑着说:“母亲差人送了贺礼来,我心中很是欢喜。待有机会,我带你去见母亲,她应该佷高兴。”
钱云像是被他的笑给传染了,回望他的目光柔软又甜美。
朱照的心蓦地一沉,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明儿若是能办完事便回吧,你也要早些准备起来才是,眼看着入了冬,过不了多久怕是要下雪,被雪拦了去路多有不便。”
钱云的眉毛颜色很浅却很好看,水亮眼睛里的那抹刺眼的清醒让他突然明白,眼前这个女人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心甘情愿,她对自己有所保留。而他却为两人成亲的事欢心雀跃着,那句话诚不欺人,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看来,他是陷进去了,想至此连嘴角的笑都冷了几分,如海深邃的黑眸紧紧盯着钱云,像是这片浩瀚广阔的天地只有她一个人。
既然放在心里了,就是死也要拖着她一起走,不敢将来是成还是败,他都不会给她留一点逃开的机会。
“邓远才……不许你和他来往,我眼里进不得半点沙子。”
钱云雀被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逗得捂嘴直笑,夕阳的光撒在她脸上,开心如珠子点点在上面跳跃,就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