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院里蝉唱不断, 大鸣大放。听香阁的净房里, 九娘泡在浴桶中, 早已泡得满头大汗, 艾草的香味混合着蒲草和桃叶的味道弥漫在屋内。
“这一身的淤青怎么办才好?看得奴心都碎了。”林氏眼睫上还挂着泪, 手上捧着冰糖绿豆凉水, 看着雾气氤氲中湿漉漉的九娘, 心疼得厉害。
慈姑用力揉着九娘腰间的一处乌青:“只能揉开来才好得快一些。”
九娘嘶了一声, 求道:“姨娘, 快给我喝一口凉水,少些绿豆,疼死我了。”
林氏凑近了舀了一勺喂九娘喝了:“只能再喝这一口了, 你癸水也真是的, 这都十四岁了,怎地还不来呢。慈姑,你说要不要跟娘子说说,请大夫来看上一看?”
九娘忙不迭地摇头:“这有什么可看的,早晚总要来的, 啊啊啊,好慈姑, 求求你轻一些。”
林氏赶紧又舀了一勺喂她:“唉, 你不懂, 奴也是二十多岁才明白过来呢。这东西吧,不来急死个人,来了又烦死个人。像宝相那丫头月月要疼足四五天, 恨不得把肚子都割了去,真是可怜。”
九娘抿唇道:“要是姨娘那个没来,岂不是又要给我们添个弟弟或妹妹了?高兴还来不及,为何会急死呢?”
林氏瞪大美眸,心有余悸地打了寒颤:“要命了,菩萨保佑奴别再生了。奴生小娘子的时候就险些没命,生十一郎的时候他又太胖,把奴疼得死去活来。还有,一旦有了身孕,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成日里跟个猪一样,吃着猪食,就看着自己往横里长,能有小娘子小时候那么胖——”
她呵呵笑了两声,讨好地又舀了一勺凉水凑到九娘唇边:“奴说错话了,不是说你小时候胖得像小猪,是说奴自己呢。”
慈姑叹了口气:“宝相那丫头也该嫁人了,嫁了人就没那么疼了。”
林氏想了想:“她不肯嫁人,也不肯从了郎君,说要像梅姑那般做一辈子女使,省得看汉子脸色看姑翁脸色,保不齐还要倒贴嫁妆养家活口。”她放低了声音靠近慈姑说:“她还说这辈子也不想生孩子。你说奇怪不奇怪?”
九娘侧头道:“这有何奇怪?人各有志,不可勉强。这大赵律法还有女户的条例呢。天下间的女子,难不成非要仰仗男子鼻息才能活下去?只是她疼成那样可曾请过大夫?”
林氏道:“娘子开恩,请过大夫的,开了些方子,吃着用处不大。”
慈姑手上停了停,又用力揉起来:“小娘子说得对,宝相那丫头是个明白人,老奴倒觉得她说得没错。就算有了儿女,像阮姨娘那般,又有什么意思?”想起自己的女儿,慈姑叹了口气。
九娘抱着慈姑的手臂摇了摇:“慈姑,你有姨娘和我呢。”
慈姑爱怜地看着九娘:“老奴是死而无憾了,就盼着小娘子嫁个好郎君,生上一堆胖娃娃。”想到陈家的二郎,慈姑不免又叹了口气。燕王殿下待小娘子再好,终究齐大非偶。
说曹操,曹操到。夜间九娘腹痛起来,忍了许久才打铃喊了玉簪进来。
玉簪见她疼得满头大汗,鬓角都湿了,吓得喊来慈姑照顾九娘,就要去禀报程氏请大夫。
九娘喝了两口热水,觉得小腹沉甸甸往下坠,是前世熟悉的那种绞痛,便喊住她们:“不打紧,或许是癸水被姨娘念叨来了。”话没说完,身下已见了红。她不禁又疼又好笑:“真被她喊来了。”慈姑搂着她朝天喊了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小娘子莫再疼了。”
玉簪赶紧唤侍女们重新铺床换席,自己和慈姑扶着九娘去净房,一应物事是早就备着的,都现成可用。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九娘小腹也不疼了,头挨上枕头就倦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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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方绍朴是巳时入的宫,虽然不当班,还是先去内诸司的翰林医官局转了一转,取了几本医书,琢磨了几个祛毒方子,呈给院使看过,用了印,又去六尚局的尚药安排妥当,才随一路找来的小黄门往会宁阁而去。
赵栩见方绍朴来了,放下手中的书,摒退了一应人等,接过那几个方子看了看,却问道:“你除了疮肿、金镞伤折和大方脉小方脉以外,可会替女子看腹痛之症?”
方绍朴一愣,就有些紧张:“下、下官在太、太医局习学五、五年——”
赵栩摆了摆手:“别急,你慢些,喝口茶再说。”
方绍朴赶紧三口喝完一盏茶,吸了口气,将要说的话又在心中过了一遍,才拱手慢慢地道:“下官除《难经》、《素问》等大义十道外,下官也习学九科。只是九科里却无妇人科,只有产科。虽有研读不少医书,却未曾诊过几位女病人,不敢言会。”
赵栩叹了口气,目光投到早间从惜兰那里送来的信上,皱起了眉头:“若女子癸水至时腹痛难忍,只论脉经,当如何调理?”
方绍朴看着赵栩,吧嗒吧嗒眨了两下眼:“《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有记载,可从调和肝脾温肾扶阳着手,肝郁脾虚则血瘀。痛,乃因不通也。可用茯苓、白术、甘草健脾益气,再用当归养血,肉桂小茴香——”
“你先拟几个方子来看看。”赵栩打断了他:“现在就拟,立刻,马上。”
“这,这使不得,家父有、有言,不经看诊,不知寒证热证,辨不清虚实,绝不不不可乱开方子,要出人、人命的。”
“寒证。”赵栩毫不犹豫:“四肢不温,手足冰冷,可是寒证?”见方绍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