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铮睁眼,印入眼帘的便是靠在他床边,支着下颌,优哉游哉地看着话本的道妄言。

他阖眸,叹道:“坊间传闻做不了假,魔尊果真喜怒无常,让我心生惶恐。”

无故被推入水中,扼住脖颈,濒临死亡的确不好受,但一想到即便是最后一刻他也未感到杀意,心尖的那点怒火便散了,若没有杀意,那便只是试探。

只是,这试探也着实过火了些。

墨铮眼底流过一丝暗光。

“你这人真是没意思。”

哪里瞧不出这人的说是“惶恐”实为从容。这让道妄言有些心塞,他也不指望他一醒来就对他喊打喊杀,但多少也该有点愤怒吧,然而这人的反应倒真人觉得无趣。

他未曾注意到他一边说着,嘴角却微微上扬。

“好了,我们该去治病了。”道妄言合上话本,也不管人同不同意,便勾住他的腿,背在身后,大步朝门外走去,边走还边掂量了一下,感叹道:“你还真瘦啊,身无二两肉,也就屁股软乎点了,还真应该好好养养。”

墨铮在一瞬的不适应后,便心安理得地趴在了道妄言背上,既然有人自作车马,又何必推辞呢?至于那些杂七杂八的话,他却是笑道:“我一个男人自比不上环绕在魔尊周围的莺莺燕燕柔软。”

“什么莺莺燕燕?你是说女人?”道妄言皱眉,“女人这东西,不是蛇蝎,便是占着自己的姿色惑乱众生之辈。少有几个好的,也早被猪拱了白菜,成了他人妇。”

墨铮一怔,当即问道:“不知道兄从何处知晓?”

要知道自他结识道妄言的那一刻起,就从没见过他身边有什么女人,路遇美人亦是不假辞色,他曾一度以为他有隐疾。

道妄言理直气壮:“自是话本和那些戏曲啦。前日听得那曲花枪缘便是如此,更不用说那些霸道郎君爱上我的话本。”

墨铮蓦然一笑,一树霜花对枝开。

他从未想过他的挚友真面目居然如此不可言,堂堂一个魔道之首居然喜欢写话本这种三教九流的东西。

“那么,道兄还真是高见。”他尽量平缓自己的语气,忍住笑意。

然而道妄言对人心和情绪的感知何其敏锐,也不在意道:“你要笑便笑吧,纵然这爱好上不得台面,这世间又有谁可以来指摘我?”

的确,这真界中已无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就算是前世一手遮天的修道盟也不过他一掌之敌。而八次毫发无伤地让飞升雷劫湮灭,抗拒上界的召唤,强行留在此界的恐怖已如阴云般笼罩在真界之上,甚至于,道妄言,这三个字也成了禁忌。

对他的称呼永远地变成了那个人,那个连名字也不敢说出口的人。

只可惜,这人在他面前从未有过什么形象。

思及此,墨铮索性提出邀约,道:“道兄高才,我并没有指摘之意,只是觉得有些意思罢了,盼以后道兄看戏的时候带上我,我一个人待在这屋中实在有些无聊。”

至于道妄言是否答应他倒是不怎么在意,本就是为了缓解尴尬丢出的话语。想来道妄言这几天不见人影多半是跑去看戏了,毕竟这鄢城倒还住着几位戏剧大家。

他摇了摇头,有些感慨,他似乎对这个挚友了解的有些少了。前世的他过于执着仙道修行,每次相聚也是以不欢而散居多,渐渐的来往也就少了起来。

再后来一人飞升,一人身死,世事无常,不过如此。

这一会话的功夫道妄言已经背着墨铮走出几千里,身侧的风景已经从绿草茵茵化作黄沙漫天,缩地成寸这种法术自然难不到他。

“放心,我下次出去一定带上墨兄,我也想看看你这样‘高洁’的人,看到那些三教九流的东西是个什么反应。”

“那就有劳道兄了。”墨铮已然察觉到周身环境的变化,也没问是哪,总归坏不到哪去。

道妄言却是笑道:“想想我这一路的行为,和那人贩子也没什么区别了,你就不怕我拿你去练什么邪功吗?”

“那我怕是最配合的囚徒了。”墨铮脸色不变地接道:“更何况,我现在也没什么可图的吧。”

或许以前那个他还有些利用价值,但现在,不如说他被人卖了还要倒贴钱。

道妄言闻言一滞,话在喉间转了个弯,眼角一弯,笑道:“那就是墨兄你的妄自菲薄了,合欢道的那些家伙可是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郎君了,有道是郎有情来妾有意,芙蓉帐暖度春宵……”

他特地将后两句话用戏音唱了出来,音调绵软,婉转缠绵,倒是一口十分完美的吴侬戏腔,只是内容却着实不堪入目!

然而被他鉴定为一枚正儿八经的君子的墨铮却是神色淡然地夸赞道:“可见道兄这些年的戏没白看,实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那倒是谢谢夸奖了。”被暗将了一军的道妄言笑笑,不再多说,地方已经到了,“这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墨兄有很多机来体会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剩下的话碾在舌尖并未吐出。

待到道妄言停下,墨铮已然闻到扑鼻的桃花香,耳畔有泠泠泉水倾泻敲击石板的脆响,再加上桃花香中夹杂的醇厚酒香,他不由问道:“灵犀坞?”

前世他们常聚之地,这里的每一壶酒,都由这世间少有的灵物和桃花坞后的仙灵醴泉酿造而成,世人常言“灵犀坞中一滴酒,胜过百载道行修”。事实也的确如此,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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