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耐心地等了她半晌,那黑气才渐渐散去。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幽幽地接着说:“记得那年我十五岁,祖母生病,眼看着就不行了,她说饿,我就让她等等,然后跑去村里到处求人给点吃的。可跑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有一个人肯施舍一点,处处都吃闭门羹。等我哭着跑回去,祖母已经断气了。我唯一的亲人走了,这世上唯一疼我爱我的人走了。我哭得死去活来。没人帮忙,就一个人把家里唯一的破席子卷了祖母,用根绳子捆紧了,拖到这个树林里,挖了个坑把祖母葬了。对我来说,这个可恶冰冷的世道,我没什么可留恋的,我要跟我的祖母在一起。所以,埋葬了祖母后,我就穿上了祖母年轻时的嫁衣。那嫁衣是我们家唯一一件象样的衣服,平时祖母把它当宝贝似的压在箱底,都不舍得让我碰一下,我一直都梦想着哪天能套在身上试试的。现在祖母没了,我穿上它,算是了了我的心愿了,再也生无可恋,就把自己挂在坟边的那棵树上了。”女鬼指了指我刚刚睡觉的那棵树,末了还怯生地看着我,幽幽地补充了句,“就是那棵,挂在你睡觉的那个树杈上了。”这时,没有阴风,可不知为什么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让我有些不自在。哎,修行不够啊,到底还是犯膈应了。女鬼的面目突然变得青面獠牙,十分的狰狞,眼睛里似乎都能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厉声道:“我恨死那些村民了,他们的心都是石头做的,我要让他们为自己的冷漠付出代价!”我不为所动,泰然质问:“这就是你滞留在此的原因?”女鬼昂头厉声道:“没错!他们都该死!这片林子是我的地盘,他们从这经过就要把命留下!”我平静地质问:“那你的行为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女鬼不服,辩解道:“我是报仇!他们罪有应得,他们怎么能和我比?”“强词多理!你能保证你杀的每个人都是有罪的吗?”女鬼闻之一愣,我继续道:“比如说我,只是路过而已,你了解我吗?你凭什么就断定我有罪,就断定我是罪有应得?”女鬼恢复了白粉一样的面孔,瘫坐在地上,说出不话来。看来她本性不坏,能听进去话,我便继续开导道:“那些村民的所作所为的确过分,但这些年来你惩罚他们惩罚得也够了。有时候原谅别人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取人性命的时候你是快乐的吗?要知道,冤冤相抱何时了?你活着的时候受苦,难道死后你还要将这种痛苦延续吗?难道你想怀着怨恨永世困于此地吗?难道你就不想超生重新开始吗?”女鬼被我排山倒海一连串的问话问得哑口无言,怔怔道:“我当然想重新开始,可是我还有一口恶气难出。”“说来听听。”“我想让村子里的人重新安葬祖母,跪在祖母坟前,磕头谢罪。”“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可以帮你。”女鬼怯声道:“真的吗?您不骗我?”“当然,出家人不打诳语。”女鬼脸上凄然,动容道:“上仙,不瞒您说,我还的确有一心愿。想当年,我的尸骨无人收殓,挂在树上任鸟啄、任风吹、任雨打,后来烂透了,零零散散地掉在地上,经年累月,被泥土覆盖。上仙,我求您,把我的尸骨殓了,将我葬在祖母坟旁,我将感激不尽。”“好,我答应你。”我见女鬼欲言又止,便和蔼道:“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那女鬼有些犹豫,迟疑着问:“上仙,我真的能超生吗?”看着这个活着时没享着福,死了还备受怨气折磨的可怜的女鬼,我的心里没有憎恶,只有怜惜。“记住,能够困住你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的心!”女鬼听了,愣怔了半天,忽然似有所悟,释然地吐了口气,匍匐着给我行了个大礼,“谢上仙开导。”女鬼说完就凭空消失了,我身上猛的一激灵,抽动了一下。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窝在树杈上,原来是做了一个梦。此时,天已经放亮,晨雾弥漫,并无什么不妥。我从树上跳下,忍不住抬头去看那个树杈。弯脖的形状,倒还真适合上吊。我摇摇头,赶走脑中的遐想,举步向林外走去。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查证一下。出了林子,不远处有袅袅的炊烟升起。瞬移到近处一看,是个四五十户人家的村落,鸡鸣犬吠的,倒是热闹。走进村子,迎面碰到一个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小孩,看到我象见了鬼似的,还没等我打招呼,他就“妈呀”一声大叫着起身跑掉了。我低头打量自己,衣服干干净净;摸摸脸,好象也没粘上什么脏东西。我又不是鬼,有那么可怕吗?往村里走了还没超过十步,村里就闹哄哄地出来一群人,手里都拿着家伙事儿,斧头、木棒,一样不少,见了我在离我十来步远的地方都停下了脚步。打头的是个壮小伙,那小伙拿着一把砍刀,指着我问:“你是什么人?”“过路人。”他一指林子的方向,大嗓门地问:“你是从那边来的?”我点头。“你是人是鬼?”“你见过有鬼大白天出来晃的吗?”人**头接耳地交换了下意见,然后还是那个小伙出头问道:“这么早你怎么过来的?”我好笑道:“走过来的。”那小伙把手你一挥,“不可能!这天才亮多一会儿,那么大片林子,不可能这么快从林子里穿过来,除非你在林子里过的夜。”我点头,“没错。”那群人顿时惊骇得后退了几步,有个胆大的指着林子问:“你没见到鬼?”我不急不缓地淡然答道:“我是法师,不怕鬼。”“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