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公公等人随我来到甲板上。有人发放白色的麻布条,让大家系在头上和腰上,我发现所有船上的灯笼都已换成了白色的。船头放置了一张案子,上面摆放着香炉。我走过去,上了三柱香,将发给我的布条一把火烧了。倒不是我不愿为死去的亡灵带孝,而是怕他们受不起。然后闭目念诵起了《地藏经》。故去的人太多,我足足念了七遍,才觉心安。大家都以为没事了,我睁开双眼,看着浩瀚的大海,认认真真地念起了《往生咒》,超度所有在海中丧生的亡魂。我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因为加入了念力,使得咒语的念诵声似与大海产生了共鸣一般,在空旷的海面上反复震荡,幽长回旋,使得本已恢复了平静的海面又渐起波澜。渐渐的,丝丝缕缕的黑气从海里升腾起来,缠缠绕绕,越聚越多,在海面上形成了一层黑漆漆的浓雾。这些葬身大海中的人,怨念不知有多深重,不好好送送他们,难免日后不会在海中变成水猴子之类的东西做怪,那样,往来的船只怕是都要遭殃了。我盯着那些黑雾,口中不停地念诵,直至看到它们全部消散殆尽才算做罢。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我凝望着海面,思绪难平。不知是不是被刚刚的场面吓着了,甲板上的人都默不作声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许久,身后传来郑公公的声音,“恩公,可以了?”“嗯,可以了。”我背对着他点点头。我明显感到郑公公紧绷着的身子松了下来,他示意手下将几案撤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想到死去的同伴,心情依然沉重,因此,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迈着步子有序地退下,各回各的房间去了。我不是他的兵,坐息时间是自由的,而此时,我只想凭栏远眺,向消逝在海平线上的离岛说再见,所以,我无视了他的命令,兀自站到船头,看着大船破浪前行。天空中有几只晚归的鸥鸟掠过,在空中翻了个身,回旋回来,追着船尾,紧紧随行。我就这样,独自一人,静静地望着远方,任由海风吹打着我的面庞。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郑公公的声音:“恩公,可否告知您的姓名,也好让我们永远铭记于心。”我喃喃道:“姓名只是个称呼罢了,不重要的。”“......”“铭记于心就更不必了。”半晌,身后又传来郑公公的声音:“问句不该问的话......您是出家人吧?”我转过身,对上他的眼睛,警告道:“不要试图去了解我的任何事,记住您的承诺,就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他哑然,退后半步,怔怔地瞅我半晌,似乎想从我的眼中看出点什么似的,然后忽然高合双手于胸前,恭敬地一躬到地,“知道了,恩公。”我看他年纪也不算小了,还要带领这么大的船队在海上漂泊,这内心得有多强大的支撑才能做得到啊!心下不觉对这个高大魁梧的老男人生出怜惜之情。于是,我柔和了声音对他说:“您也累了,回去歇着吧。”他点点头,转身离去。我知道他心里揣着无数个疑问需要解答,可是我已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孩童了,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老了,也当真觉得有些事告诉他反而会成了他的负担。象我这种人,还是让别人了解得越少越好,免得让人无端生出种种妄想,于人于己未尝不是件好事。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刚欲收回视线,海上突然传来一阵妖媚的歌声。我的心一颤,是离?我兴奋地扑在栏杆上,寻着声音去看。海上什么都没有,可那声音却越来越近。不肖多时,所有的船都骚动起来,兵士们纷纷涌上船舷,象着了魔一样,大喊大叫。情况不对。竖耳聆听,发出歌声的点不只一处,耐心数了下,好家伙,竟然至少得有五六十之多!天啊,我一阵毛骨悚然。离说过,他的族人是把人当成食物的,他们会用妖娆的歌声媚惑过往船只上的人们,让他们跳海成为盘中餐。我仔细分辨,这歌声里没有一个声音是属于离的。这可怎么办?离不在其中,我要怎样才能和他的族人沟通,让他们把到嘴的美食放弃掉呢?就在我为难犹豫之际,只听扑嗵一声,已经有人跳海了。紧接着,左一声右一声,不停传来跳海入水的声音。我的身边不知何时已挤满了人,人们纷纷跨过栏杆,眼神迷离,嘴里大喊着:“美人儿,我来了!”就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别跳!别跳!会送命的!”我急得大叫,可我的声音被湮没在男人们如潮的làng_jiào声中,没人听我的,船上的人都疯了,完全不受控制。我的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可是有什么用?我无法阻止来自人们心里最深处的欲念!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充斥在我的心头。这时,一个壮实的身躯撞了我一下,我侧目一看,竟是马欢,此时他也丧失了理智,笑得跟朵花似的往前挤。我一把上去,薅住他的脖领子就把他给捞了回来。这小子不老实,还想挣扎,我也顾不得许多,一个手刀将他砍晕,把他拖到一边没人的地儿,手头没有绳子,直接把他衣服给撕了,拧成绳,将他捆在一根桅杆上,免得他一会儿醒了再干蠢事。一抬头,看见郑公公正急红了眼睛看着我,见我看到他,便扑嗵一声给我跪下了,“恩公,神仙!我求您了,救救他们吧!”说着,不停地给我磕头。我急得直跺脚,谁不想救啊?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人太多了,我不可能挨个给一手刀吧?我也砍不过来啊!可看到郑公公满眼的绝望和祈求,这话我又说不出口。罢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脚一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