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又回到这间屋子了?
我大惊。
之前在这屋子里发生的可怕的声响和场景依旧还能震慑我脆弱的小心脏,这源自一种有些原始的恐惧。这种恐惧常发生在一种家庭的孩子身上,那就是父母婚姻不合,存在家庭暴力的家庭。听到家里面摔东西的声音,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父母殴打在一起咕咚倒地的声音,以及悲惨的没有任何体面的尖声叫骂,我在内心深处,对这样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因为初中时母亲出轨,家里便经常有了这样的声音。晚上担惊受怕紧捂耳朵,整夜睡不好,第二天还要神采奕奕的去上学,真的很难。幸好那时有幽幽陪在身边,难过的时候,就躲去她那里睡,一起聊心事,一起哭,倒也逃避了那些不想面对的。只是对于原生家庭,我再无能力承担起什么。
想到这里,想起西山之前,我回老家去寻幽幽,丝毫没有想起要回自己的家看看,大概便是阿喆知道我的这些避讳,特意抹去了这种意识设定吧。
我走到墙边,伸手拂过墙上大大小小的洞,细细打量,不知道这些洞是怎么来的。
“那是我母亲拿螺丝刀扎出来的,她说总能看到有人从墙上进进出出。”
身后忽然传来冷清而低沉的声音,我一惊,转过身来,是尤里,成年的尤里。
“这是……你家?”我知道他可以在这游戏里来去自如,也不再奇怪,回过头,忍不住再看了墙上的洞,那些洞显得斑驳而狰狞。
“那时候我不理解,觉得是她故意做出发疯的样子威胁我父亲,只是长大才知道,在她的眼中,那些穿墙而过的人影,是真实存在的,即使再害怕,也无法从视野里抹去。”
“你母亲,她有……”
“是啊,她有抑郁症和精神分裂。”
“是,我知道,只是,居然这样严重……”我张嘴结舌,站在别人的伤疤面前,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尤里握住我的手臂,将我的身子轻轻正过来,低头看着我。
“我也可以看到,你知道么?这些小的,是我母亲扎出来的,那些大的,是我用刀,扎出来的。”
我惊得退后了两步,心里瞬间升起一丝恐惧。那些我怀疑自己得了精神分裂的日子,我是查过些资料了解过的,据说精神分裂,存在遗传性。
尤里的眼神中明显略过一丝受伤,他放下空悬的手臂,低声说道:“你不用怕,我分得清幻觉和现实,不会伤害你。”
是的,有些意志顽强的病人——其实我也说不清是意志顽强,还是旁的什么原因——他们理智地知道那些奇怪的影像和没有来由的声音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也明白那是自己的大脑出现了问题,可是他们无法控制幻觉的产生,终日徘徊在现实与虚幻的分辨中,心力交瘁,直至放弃或被医治。
“你是何时开始的?”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目光。
“从你自杀之后。”尤里沉声说道。
我叹了口气,心里五味陈杂,“这么说来,是我刺激了你。”
“是我咎由自取。”
“那你父亲……”氛围有些压抑,我想岔开这个话题,一张嘴,却还是问回到他父亲身上。之前在这屋里说着奇怪话语砸东西的,应该是他父亲了。可怜的尤里,拥有同时身患精神疾病的双亲,真的……很可怜。
“嗯,他的逻辑比较混乱。”
尤里说着转身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然后拍拍坐垫,示意我也过去坐。
我别别扭扭地走过去,又别别扭扭的坐下,却是不知再说什么好。
“20年过去了,其实十年前,我就已经不再戾气深种了。克服疾病的折磨,和药物的副作用,已经让我筋疲力尽了。”
我忍不住咬了咬嘴唇,压制住呼之欲出的心酸,故作轻巧道:“那你在桥上,还一副气焰嚣张的样子,要我好看呢。”
尤里嗤笑了一下,“剧情安排而已。”
“剧情安排?”我几乎要跳起来,“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你和阿喆,什么时候搭上手的?”
尤里垂目。
“我发病那段日子,公司便渐渐走向衰败,阿喆也恰是那个时候崛起的。他找到了我公司曾经一支股东的赞助,自立了门户,后来凭着自身实力,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成就游戏界无可匹敌的帝国了。”
“而我,因为病发,也离了婚,钱也被她带走了,穷困潦倒的时候,阿喆却忽然找到我,问我是否愿意去他那里做营销部的总裁。”
“你拒绝了?”我好奇地问。
“我为什么拒绝?”尤里哼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是那样清高的家伙。”年少时,他从来都是清清冷冷,双眼放空谁都瞧不上的姿态。直到后来再见,他摇身一变成了舌灿如花的商界精英,我都没能明白过来他竟然是曾经那个尤里。
“年少时的尤里早就死了。从父母凄凄苦苦一个死在医院,一个死在家里,我就死了。亲戚长辈都拿同情看我,嘱咐我好好对自己,不要太苦,却也没人真正对我做过什么。我知道他们认为我终会步我父母的后尘,除了同情,也无能为力再做什么。我不甘这样的人生,不甘还没开始就被定论,再不甘做神经病的儿子!”
“所以后来你就……”
“是……”尤里苦笑,“只是可悲的是,到最后还是逃脱不了宿命。”
我忍不住侧头看他,他的侧脸那样英俊,仍然散发着年少时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