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阮硕人和萧王都煞有兴致,我便示意琉璃去折了支开得正好的金龄菊进来。
向厅内早住了筷箸的众人道:“既是小莞的提议,那我就忝作令官了。一会儿我背向大家,摇动手上的金玲为信,若是金玲声停时,这朵花儿在谁手里,谁就得为大家助个兴,若是大家都叫好,那便能得了彩头。不知诸位姐妹意下如何?”
厅上众人听了,只有欢喜的,都道正当如此。
我心中明镜儿似的——不过是以萧王好恶左右罢了。然而依旧兴致盎然的说道:“这彩头么,就是这满院子的菊花,不过须得王爷亲自为大家簪在发髻上。”
众人听了这句,倒真是生了许多欢喜来——自被纳入府中,一多半儿的人想见萧王一面而不可得呢。
萧王颔首道:“与其萎于枝头,不如添作美人鬓边香,方不负了这锦绣霜华。小莞的玲珑心思,孤王乐在其中。”
于是我粲然一笑,将花递给左侧一位丽人后,转身轻轻晃动手镯。
那镯子是金丝编织的软镯,上面缀着绿豆大小的累累金玲,这会儿一起发出柔和悦耳的声音。间或夹杂了丽人们紧张的催促、推辞声。
约晃动了十来下,我停了下来。
转身回望,菊花正传在一位着莲青色褙子的女子手中。
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模样,鹅蛋脸盘儿,温婉端凝,梳着燕尾圆髻,耳上坠着金镶紫英坠子,头上只戴了五彩通草花。此时见菊花停在了自己手中,初时有些惊讶,旋即便落落大方站起身来,向着萧王、阮良娣和我的方向深深一福。
“妾身栖霞阁东厢徐氏纨素,请王爷安。请两位夫人安。”
她的话叫我心中更明白,自今日起,在府中我已与阮良娣并立——在外她是良娣,可在王府内我更是萧王新宠。只是,我飞快的看了眼堇夫人的方向,暂时收敛了心神。
耳边听徐氏款款言道:“妾身愚鲁,不曾学得什么,只幼时家中长辈给过一册《松弦馆减字琴谱》,如今能弹拨的三两声。这便献丑了。”
我淡淡一笑,是个谦逊会说话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识大体——琴谱是古人构造,弹奏的节拍却受控于抚琴人的心理律动,一会听了其琴音便知徐氏格局。
接过湛露抱来的雪奴儿。这小东西素来爱娇的,便拿头蹭我的手,我轻轻敲了它一下才消停些,伏在我膝上安静了。我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弄着雪奴儿柔软的皮毛。
抬头见徐氏侍女已在花厅诸人中间为她安置好琴,并点了香,徐氏正端坐凝神,我便微合了眼,只看入耳是何音。
我抚弄雪奴儿的手停了下来,居然是《碣石调·幽兰》。
睁开双目看了过去。厅中丽人们各自低声嬉闹,或吃着席上菜肴点心,或与相熟的敬酒致意,或是貌似文秀的坐在那里,却拿一双妙目看着萧王,盈盈眼波欲语还休。
徐氏能在这样花团锦簇、人心纷扰之中清心静气,弹奏此琴曲,真是好定力。
我看萧王以手支颐,却也微阖双目,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有一会儿了,多半已
被琴曲吸引,正侧耳聆听。不由微微笑了。
徐氏一曲抚完,婷婷立于厅中,“妾身技疏才浅,扰了王爷和诸位清听了。”
萧王不由失笑,言道:“纨素的琴,手法娴熟还在其次,妙哉其意韵然,得于声外,这还有扰清听,那清商乐、宴乐大曲只可从此废了罢。”
阮硕人之前许久未做声,此时开口道,“妹妹的琴声,平远之意冲融而缥缥缈缈,硕人心服口服。”
我不由看了阮良娣一眼——原来她倒也不是一味的拈酸、算计,亦有公允之处,于琴音上的造诣也非等闲。
回过神来,向萧王言道:“王爷和阮姐姐既然交口称赞,必是好的了。那王爷看这彩头……”
萧王神情松快,心情极好的样子,抬手招徐氏,“你过来。”
徐氏依言走近,并无一丝忐忑紧张的神色。
旁边琉璃早已从小丫头们手中接过搁着菊花的剔红漆盘,奉了过来。盘中都是新鲜折下的菊花,品色各异。
萧王从上到下打量徐氏一眼,从盘中捡起一朵花,笑道:“这朵如何,可喜欢?本来你琴音雅和超然,正配喜容菊,可你着莲青衣衫,若配上倒太过素净了,不如就这朵紫线霞飞吧!”
徐氏抿唇一笑,略蹲下身子。萧王便将手中花儿簪在她鬓角——果然与她本来的装扮相得益彰。
看来萧王兼收并蓄,连闺阁女儿打扮配色也是懂的。心中这样想着,脸上便笑了出来。
萧王看见,戏谑笑道:“小莞为大家赏菊行令,劳心劳力在前,为孤王荐美在后,让孤王四季同春,百花同醉,正当这朵桃花春晓。”说着将一支粉色菊花簪在我的发上。
又在阮良娣发上插了一朵栾风喜雨的淡黄色木香菊。
许是看见了堇夫人在下首不无落寞的表情,萧王指着盘中一朵汴梁绿翠,道,“这朵给堇仪”。
堇夫人闻言惊喜不已,赶紧站起来谢了萧王,接过琉璃托在手中的花,自己插在了高髻上。又问自己的侍女是否簪稳了。
我默然,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不患寡而患不均,萧王的爱宠,必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
今日我高坐于萧王身侧,待到明年此时,不知又是怎样的情形了。低头抿了口菊花酒,清凉甜涩。
徐氏谢过萧王,款款回了座位。其他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