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树林回到河边,折腾了大半夜逃跑计划宣告失败。
但是逃跑是次要的,单是带着这一队人马的瞎逛了这么远,就已经达成了主要目的。
心愿已了,病如抽丝,一股浓浓的倦意便不断侵袭着仅存的神志。
只是不亲眼确认一下那位少女的安危,终究有些不甘心。
被迫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伏在马背上,一上一下地颠簸,脑袋沉得似要炸裂。
气流的呼呼声,马蹄的哒哒声,人言的絮絮声全都混杂在一起,化成了耳膜中恼人的噪鸣。
直到某一个时刻,风声停了,马不颠簸了,大地不再忽远忽近,而人声却渐渐有鼎沸之势。
他看不到黑袍们的状况,只好侧耳倾听,对方似乎在激烈地争吵,大概意思是原先约定在此处等候的同僚,竟然全都不见了。
不多一会,又有人说水上有一座塔在移动。
“塔”这个词让他心头一震,难道那个少女还没有逃掉?赶紧跑啊!
但是很快,又有人反驳说那是一条船。
到底是塔是船他无从分辨,只听出了黑袍们的声音竟然渐渐变得有些恐惧。
突然,一连串爆鸣声在耳边炸起,在马肚子挡不住视线的方向,他看到了大地上电光流窜,如同一张蓝紫色的大网。
地上怎么会有闪电,他以为自己在发梦,直到惊恐的马匹将他狠狠地甩到了地上,而后一股焦糊的肉味传到了鼻子。
侧过脸,他终于看到了河道上熟悉的黑塔,不,是一艘黑色的船,造型怪异。
扁平的船身,没有桅杆,没有帆布,只有船舷上伸出的金属长杆,以及建在船中央的——塔。
此刻,船舷外的长杆电光闪烁,如朵朵盛开的紫莲花海,浮游于河水之间。
花海之上,黑塔耸立,黑塔之上,一道白色影子正向着他挥手。
“快跑……”这是他昏迷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
朦朦胧胧间,夏尔仿佛回到了梦中灰色的原野,手脚冰凉,呼吸凝滞,忽而一道耀眼的白色飘落身前。
这不是之前梦里见过的少女么?
但是这次,他终于看清楚了对方的面目,竟然与神秘黑塔上的蒙眼少女一模一样。
少女的柔和的脸庞越来越清晰,渐渐与现实中的记忆重叠,直到对方骤然举起一把银色的匕首,向他扎来,还来不及反应,便感到心口一阵凉意。
“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解地呻吟着,忽然,嘴唇被一种温软细腻的触感堵住,还来不及细细品尝,一股清凉的液体便流入口中,甜滑如蜜,还有淡淡的草药味。
早已口干舌燥的他,如饥似渴地吮吸着。不多时,一股暖意流遍全身,胸口的凉意也消失了。
起身,拔匕,奇怪的是,少女手中的匕首,并没有丝毫血迹,而原本僵硬麻木的四肢渐渐有些痕痒,这是身体开始康复的征兆。
留恋着唇间的温软,他有些局促地说道:“我以为你要杀我。”
少女用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像是告诉他不要多想。而后一双葇荑捂住了他的眼睛,他马上感觉到一阵浓浓的困意。
醒来已是次日清晨,愕然惊坐,环顾四周,是黑塔三层的房间。
那晚匆匆一别,很多细处未曾深看,此时阳光明媚,透窗而入,才发现这处铜墙铁壁之内,只有寥寥的一床,一柜,一套桌椅,全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唯独床垫是某种未知的纤维所制,亦是有些单薄。
这样的布置,对于一位少女的闺房而言,着实简陋了些。
不过比起初遇的那晚,房间中多出了些鲜花和植物。沉闷压抑的黑色中,点缀了赤橙黄绿,便少了分金石的锐利,多了些家室的温馨。
家的味道当然不止花香,还有从干净衣物上传来的,淡淡的阳光气息,那是在床头叠放整齐的监察院灰红制服。之前为了不暴露身份,被他脱了下来,没想到已经被洗漱干净。
他看了看此时身上穿的薄薄单衣,并不是从黑袍那里偷来的那套,而是某种不知名的纤维所织,心中不免升起些许旖旎的想法。
“对了,我身上的东西。”
他看到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东西很是眼熟,连忙走过去查看。
原来都是自己的随身物品。
稍微检查了一下,除了一银一灰两把制式长剑,装着一些银铜罗兰的钱袋,以及最为紧要的证物皮囊外,其他的随身物件都已丢失,包括原本回王都的列车票。
不过现在这样的状况,也无关紧要了。
难得天气正好,身体也恢复了些力气,他便走到窗边。
身处的这艘既无桅无帆,也没有大烟囱的,光秃秃的怪船,正安静地停在某处陌生的水域上。
远离王国官道,手边也没有地图,他完全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正思索着今后的去处,忽然听见了甲板上传来的笑声。
微风吹拂,黑发轻扬,少女逗弄着那只雪白的咕叽鸟,不时从一个小袋子掏出果子喂它。小毛球不断绕着少女转圈,咕叽咕叽的叫得欢快。
听着两种悦耳的声音在空中交织,夏尔暂时忘却了心中的苦闷。
想打声招呼,才醒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最后干巴巴地道了句“早安”。
咕叽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扑腾着娇小的翅膀飞上三楼,盘旋在窗前,夏尔伸出手,它就落到夏尔的手背上,溜圆的眼珠巴巴地看着他,像是索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