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当垆的姑娘常在

美酒是永远喝不尽的

少年的寄身之所

何不选在这里呢

——罗桑仁钦·仓央嘉措

正月里,各家都囤积了吃不完的好东西,哪有人到雪城来喝酒,阿妈新酿的一坛青稞酒是为犒劳自家的男人,可是这日下午小酒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谁叫阿妈喜欢他喜欢得紧,把自用的美酒和珍馐都拿出来招待他。玛吉阿米没在家,阿爸去朋友家里耍牌了,只有阿妈和阿哥招呼他。

桌上的美馔一口都没有动,只有烫酒的铁壶里开水时常冒着热气,他似乎有意慢慢地喝,好像在等着什么人。这回,他胆大到一个随从都没带,一个下午嘀咕了不少好诗,可惜并没有人替他写下来,因为阿妈和阿哥都不识字。

天色全黑以后,玛吉阿米从布宫的小侧门悄悄溜出去,跑回山下的雪城。身上的衣服虽好看却不如阿妈的大棉袍御寒,随侍在主子身边到哪去都不需要走着,和主子同坐马车、同上火炕,也用不着穿得多敦实,只是,玛吉阿米过这个年都没回家,一直在伤心欲绝的仁珍翁姆身边陪伴开导,好不容易把宫里的事情料理完毕,才趁着主子心情好告了一日的假回家瞧瞧。

玛吉阿米刚走到胡同口就预感到家里有客人,正月里谁会来喝酒,她想,必定是亲戚朋友串门来了,或是隔壁的大婶熬不过冷清的年,又来家里哭诉她和亡夫的陈年往事。

她抱着快要冻僵的肩膀几步跑进巷子,想念亲人的急切心情让她忍不住在院子里就开始喊起来:“阿爸!阿妈!阿哥!我回来啦——”

话音还没落便看见阿妈高兴地掀开了大毡子门帘,门帘的缝隙里露出一位酒客的背影。华美的缎袍是为贫民百姓所罕见的,即使再有钱的少爷都未必舍得穿这样压金线走银线的衣服来喝酒,那一头细密的发辫总得用好几个人花上一整天的功夫才能编就,缠在发辫末端的珍珠,随便丢一颗都会把人心疼得整宿睡不着觉,可他却将它们穿成串系在每一根辫子上,一任它们相击相撞只为行动起来能发出好听的脆响。

玛吉阿米悄声地向阿妈对了个唇型:“又是他?”

阿妈微笑地点点头:“傻孩子,大冷的天怎么穿这么少,快进屋呀。”

玛吉阿米犹豫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仓央嘉措回过头,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见她完全不是上次见面时那副臃肿破旧的模样,少女的fēng_liú体态尽展无余,只是她冻得脸蛋发红、身体瑟缩,猜不出她这是打哪儿回来。

“少爷,您来了。”玛吉阿米上前略微施礼,然后匆匆地躲进内屋去了。

阿妈随后跟进来,慈爱的眼角聚满欣慰地笑意:“我给你留了好吃的,你端到外面陪那位少爷一起吃吧,他一下午都没吃东西了,光喝酒可不行,你劝劝他吧。”

玛吉阿米说:“阿妈,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他什么都不吃,你就别瞎操心了。”

阿妈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不吃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玛吉阿米趴在阿妈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阿妈的脸色立时变了样。玛吉阿米说:“阿妈,你千万别跟任何人说,这可不是什么幸运的事,我阿爸也不要让他知道,我阿哥也不要告诉他了,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阿妈颤抖的嘴唇有些发木发麻:“这……这……这……”

玛吉阿米捋了捋她的心口:“阿妈,我求求你,千万别把他想成一个坏人,他是个很可怜的人,就像祭祖大典上祭祀的公羊那么可怜,你能懂得吗?”

阿妈想了想,点着头说:“我懂,我懂,我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是个特别可怜的孩子……”

玛吉阿米知道阿妈是心地纯善之人,一定不会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用世俗人的眼光对他过多地苛责,虽则,作为一位举世恭敬的活佛,他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神祗,理论上不能有任何瑕疵,可是谁能想象得出作为一个活的祭祀该有多痛苦呢?活佛就是活人祭,而且是一辈子。

玛吉阿米想到了年夜里发生的那件事,又嘱咐阿妈道:“阿妈,他想喝酒就给他喝吧,他再也没有别的出口了。”

阿妈抹了抹眼角,“嗯”了一声,背过身去,开始为他熬浓茶。玛吉阿米使劲儿眨了眨酸酸的眼睛,回到屋里换衣服。

他又喝多了,没带随从的结果必然就是留宿在店家,也许仓央嘉措本就不想回去,看见玛吉阿米回来了,就更不想走。他对宫里那些上师的好言劝化全然无动于衷,却把为他守夜、为他端茶的小小恩情铭记在心里,因为他也是一个从娘胎里出来的有血有肉的人,从小到大却不曾感受过温情。

玛吉阿米用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檀香熏了屋子,把枕被铺开,油灯里灌满了麻油,拿出一阕尚未做好的针线,然后出去等,等阿哥替仓央嘉措把外衣脱掉、扶他到火炕上、捂盖住被子,她才进来照看。

可能是因为酒喝得慢,也可能是他的酒量变大了,今日他并没有完全醉倒,躺在枕头上看着玛吉阿米在灯下做针线,他的眼睛一眨一眨却不说话,玛吉阿米也低着头做活一声不吭,直到深夜,他还是没睡着,玛吉阿米几次想劝他早点歇息,只怕一旦挑起话头,他就会问东问西,泄露藏王的秘密,所以她憋着,想必他并不会纡尊降贵先开口,他却真就先开了口。

他盯着玛吉阿米的脸,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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