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辛夷看向窦安,见后者依然一脸涎皮,哭笑不得地啐了他口,“你到底听到没?族中钱财事,往后都由你做主。若是出了差错,便自己收拾铺盖,你愿还是不愿?”
窦安眸底异色一闪,但被他迅速地湮没在不正经地笑意中:“愿!为何不愿!我知道你们大多看我不惯,我逛个窑子都是十恶不赦。那本公子就给你们瞧瞧,若没点真本事,谁能大摇大摆眠花柳!”
就算是说着掌管一族之财这等严肃的事,男子还一口一个窑子一花柳,实在应了民间那句:狗改不了吃屎。
族老们眉头一蹙。但瞧得辛夷已经把话说死了,也不好反驳,只得勉强咽下气,叹气叹得胃疼。
旁边的辛歧和辛周氏倒是瞧得好笑。天知道辛夷稀里糊涂,占了多大的便宜。
让堂堂天下青蚨主,来掌管个寒门小族的家财,也不知是杀鸡焉用牛刀,还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但二人也没点破,只顾打着哈哈,劝慰下翻白眼的族老们,才堪堪压下一室不满。
辛夷又嘱咐了些些杂事,便嘱各房散去,各自准备,上房的灯火准瞬熄灭在夜色中,春日的夜晚月色流银。
辛府各处都响起了鼾声,有桃花拂地的微响,似乎一切都如昔安宁,什么难什么灾都还太遥远。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场劫难来得如此之快。
第二天清晨,桃花瓣上还凝着露珠,三两黄鹂在枝头聒噪,辛府的院子里却满满都是人头。
各房凑了个齐全,人人脸上凝了层霜。当头的辛夷更是眉头紧锁。
她手里攥着个黄绫卷轴,绣龙腾祥云,俨然是圣旨,大太监郑忠的袍脚才跨出辛府大门,俨然是来宣旨的。
“停俸禄。好,好,好你个郑斯璎。”辛夷攥紧了圣旨,字词如从齿缝间迸出。
原来大清早的,大太监郑忠就来宣旨,说是王家大姑娘郑斯璎进谏,请皇帝停发了辛夷作为外命妇的俸禄,而理由是:莫须有。
大概可能有罪。都没有个明头,只因是郑斯璎请的旨,皇帝没法子也准了。
正四品外命妇,虽不若男子官职,有实权管辖。但也享朝廷俸禄,作为其尊贵殊荣的象征。
而停了辛夷的俸禄,便让她只挂了“怀安郡君”的空名,一日三餐还得自己操心,比来虚的还要虚。
虚名还是实职,贵妇还是百姓,这些辛夷并不太在意。她在意的是郑斯璎请的旨,是她莫须有三个字,是她只停俸不贬黜的手段。
郑斯璎公开进谏,似乎有意让辛夷清楚,是她搞的鬼。
莫须有三个字,是故意让百姓瞧瞧,她王家说有罪就是有罪。
只停俸不贬黜,更是不要命,只打脸的毒手段。
辛夷藏于春衫中指尖蓦地刺进了掌心,由着那日罔极寺中的怨结,郑斯璎公然地怼上她来,将二人间的输赢摆到了天下人面前。
“紫卿。只是停了俸禄,却没削封号。这比直接罢免了还打脸。恐怕流言蜚语不少。”辛歧蹙眉上前来,关切地拍拍辛夷。
辛夷转过头去,露出抹宽慰的笑意:“没事。我辛夷的流言从来就没少过。我脸皮早就厚了。旁人怎么论道我不管,我只要赢了郑斯璎这盘棋,也算赚到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辛歧捋须不语。
“她出棋,我接棋。脸皮谁没打算要。既然我只剩了个怀安郡君的空名,那这名也得利用尽了。”辛夷看向府中管事的族老,“今儿日起,辛府就改命为怀安郡君府。新制牌匾及通知乡邻诸事,还请族老们费心。爹爹觉得可好?”
辛歧略一思量,旋即大笑道:“妙,妙,妙!脸皮足够厚,才是无往不胜!这事你说了算,本来府中位份最高的就是你,你要怎么改名都随你!”
将“辛府”改为“怀安郡君府”。哪怕是空名,也把这空名堂而皇之的挂出去。
你想扔我的臭鞋,我转来扔给你。谁都不要脸,反而天下无敌。
立马有管事的族老领了命去,族人们看着那圣旨蹙紧的眉头都舒展开来,然而辛周氏的脸色却始终凝重。
“此事没那么简单。如何回制郑斯璎,老身不操心,但停了俸禄,可是于全族不利。”辛周氏沉沉叹气,“本来就是全族罢官,唯一留了封诰的就是。你的俸禄虽不多,却是族中开支的重要来源。”
全族男人罢官,女眷贬封诰。唯一还领着朝廷米粮的,就是辛夷这个郡君。
一旦停了俸禄,本就是风雨飘摇的辛府,便更是捉襟见肘。
辛夷才浮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她抬眸瞧了眼眼巴巴的族人们,吁了口气:“只能省着用了。各房的月钱都减半,族中什物的添置也都作罢。柴米油盐,能省就省。账房先生才清查过账目,以为如何?”
一个干瘦的抱着算盘的老者走出来,眉头都绞成了股:“实不相瞒,六姑娘。我们辛氏本来是官家,族中开支多源自族人的俸禄,故佃农和商铺都置得少。一旦全族罢官,就相当于断了最大的钱路。前时还有六姑娘的俸禄撑着,但如今连这点钱都没了。难,实在是难。”
辛夷略一沉吟,自然明白账房先生不是开玩笑。
官家,官家,子弟尚科举,族人多为官。最大的钱路就是俸禄。而这条路断了,佃农或商铺根本就撑不起来。
辛夷眸底划过抹坚毅,她兀地取下髻中所有钗环,放到上房前的石板上,朗声道:“全族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