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扰南疆,也惊扰了长安城。京郊,献陵。此乃现任皇帝李赫为自己百年之后,而选定的墓穴,依山傍水,龙虎之地。
至于为何命名为献陵,据说是李赫自己定的。他说自己这一生,都如同献祭,百年之后,功过任后人评说。
因是帝陵,工程浩大,从三年前,李赫为自己选址,到如今都只完成了一小半。不远处人声嘈杂,劈山裂石,修陵还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而在帝陵边儿上的某处。御林军如铜墙铁壁地围了块地儿,暗中锦衣卫如影随形,明黄华盖孔雀扇显示着来者的高贵。
诸人簇拥的中间,是一处玉石雕筑的坟头,李赫伫立在坟前,看着火苗还未完全熄灭的纸堆发呆。
玉石碑上一行隶字:孝靖仁淑皇后。
噗嗤一声,最后的火苗熄灭。烧烬的纸灰在春风中如蝴蝶飞舞,纷纷扬扬,细细碎碎。
李赫的视线也迷离起来。眉间腾起股说不明的复杂,默默地看着那行隶字,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
一阵绣鞋声走近,温柔的女声响起:“皇上。”
李赫没有回头,些些迟疑:“凤仙么?”
“凤仙神医念着她师兄柳禛人在川蜀,自己耐不过相思,找了个笨拙借口,往蜀地陪他去了。是臣妾。臣妾不召而来,还望皇上恕罪。”女声如水,旋即是裙摆拂动下拜的微响。
“凤仙陪柳禛去了?是找他吵架去了罢。这两师兄妹,为着治命还是治病,吵了上半辈子,估计下辈子还得吵过去。”李赫唇角一翘,转头看向女子,虚手一扶,“德妃不必多礼。”
来人正是武慧。前阵子因武愚之事,皇帝安抚武家,晋修仪武慧为德妃,尊为四妃之一,自不必细说。
“谢皇上。”武慧中规中矩地起身,看了眼坟头前的玉石碑,一笑,“皇上又来看淑妃妹妹了么。”
李赫点点头。指尖抚上仁淑皇后几字,脸色有些发白:“今儿是淑妃忌日……我们曾约好,百年之后,献陵修好,朕和她一块儿长眠此地……然而她等不及先住进来了,把朕一个人抛下了……”
武慧眸色一闪,语调依旧极尽温婉:“天妒红颜,淑妃妹妹走得早。不然今日,瞧见老四长成,该是多么欢欣。”
武慧有意无意提起的老四二字,让李赫眸底乍然精光迸裂,却被他完美掩藏,并没让女子瞧出异样:“老四么……”
原来坟茔中长眠的佳人,乃是李赫嫔妃,淑妃杨氏。
淑妃杨氏,出身前朝名门杨家,温婉淑德,娴雅端庄,帝宠优渥,进宫不久就被尊为四妃之一,其出有四皇子李景霄,却不幸在诞下龙胎后不久,血崩难止,当即薨殁。
还没来得及欢喜又添一子的皇帝,立马就被悲恸压垮。追封淑妃为孝靖仁淑皇后,以皇后礼入葬献陵。
所以,四皇子打生下来,就没见过母妃一面,反倒是顶着“克母”的话头,被宫中视为不祥,皇帝自然也将这账算在了他头上,不禁对他冷眼相待,还将年幼的他安置于储秀宫,放任自流。
由此,才引出四皇子儿时染上天花,没得到及时医治,留下满脸毒疮,容色骇人,让阖宫诸人对他更避之不及,皇帝则干脆在蜀中赏了他幢宅子,让他搬了出去住。
然而,毕竟是前朝名门杨家血脉,才没了娘当爹的也不能太无情。故为避免人前闲话,皇帝面子工夫也做得足,该有的礼节待遇,一样没缺老四的。
事情过去二十余年,其中的某些真相,天花的脸疮亦或受尽冷脸的四殿,都湮没在了民间轶闻中,唯一还亘古如昨的,便是这座献陵中的妃子坟。
俱往矣。
“俱往矣。”武慧轻叹出三字,脸色多了分古怪,“旧人去,新人来,大明宫从不缺莺莺燕燕。皇上并不是年年都来看淑妃妹妹,怎今儿忽的起兴,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李赫眉梢一挑,笑意同样多了分古怪:“旁人看到朕来祭淑妃,必定会说重情重义。可只有德妃,会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武慧轻轻低头,语调如水:“臣妾曾得皇上赞誉,为君后宫军师。则顶着这个名,就要操这份心。同是棋局中人,皇上不妨明言。”
李赫转过头去看着玉石墓碑,笑了笑:“德妃不觉得,近来王家和老二很安静么?”
“虎狼对猎物露出獠牙之前,可不会蠢头蠢脑乱叫乎的。”武慧眉间腾起股寒气,“王家和赵王不是安静,是在磨刀哩。”
“磨刀?对,磨刀准备咬人了。”李赫意味深长地一声冷笑,“那德妃以为,他们准备从哪里开始?”
武慧自信地扬起下颌,一字一顿:“只怕臣妾的答案,和皇上今日来看淑妃妹妹的理由,是同样的罢。”
李赫眸色一闪。再次看向武慧的目光,多了分异样的东西,有赞赏,有肯定,有认可,却独独没有情义。
“好一个后宫军师。名不虚传。”李赫莫名地唇角上翘。
“当是我武家女儿。名不虚传。”武慧的脸上被一种华彩笼罩,眼眸如火,“前朝名门。可对?”
李赫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看着坟前玉碑,陷入了沉默,武慧也不在意皇帝允不允,眸底火焰秾烈,自顾娓娓道来。
“前朝大陈,建国三百余年。也曾盛世,英雄辈出,华阴杨氏,兰陵萧氏等,俱是前朝权倾天下的名门,较之今日五姓七望,也丝毫不弱。可惜陈末帝昏庸,为魏高祖所灭,自此我魏建国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