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莳自觉说错话,带了一分歉意:“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在蜀地的日子,从不见笑颜。出口就是死的杀的,心里憋了老大的闷。茶饭不香,形骨日消,每晚夜深人静伫立中庭,北望的目光都那么凉……”
“哦?”辛夷吐出一个字,唇泛冷笑,“你对他这么熟的?”
白莳没觉察女子深意,只不在意地摆摆手:“算不上熟悉,我归魏也没几日。但大家都瞧着哩,他总有处理不完的事,见不完的臣民,我和他说过的话也就几句。”
辛夷唇角的冷笑更浓了:“几句?这别后月余,他和你说了几句,却是连半个字都不予我。”
白莳无奈地耸耸肩:“公子或许别无选择罢?一肩是万人期许,一肩是凌云之志,我老是看见密密麻麻的人跪在他面前,说什么不负苍生的话,听闻他几次欲北上,都被拦了下来。”
“是呐。”辛夷双眼渐渐失去焦距,梦般呢喃一声,“我早该知道,他那样的人,非池中物,又岂会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
“公子当然非池中物,是天上的鹰,凌云的龙!”白莳粲然而笑,毫不掩饰满脸发光的倾慕,自然教辛夷的眸,又一阵刺痛。
“公子杀伐果断,料事无双!好几次我闯进殿和他说话,他的剑尖都擦过我脖子了!还有我在林中跳舞,他的眼比长夜的寒星还要冷,可在众人面前威慑伏龙先生时,又尊华若神明,让人不禁腿发软!”
白莳一提到江离,就似打开了话匣子,明明不过几日的相处,却被她说得絮絮叨叨,细细碎碎。
好似朝夕相处,岁岁又年年。
辛夷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她的手抖得厉害,非要死死掐住掌心,才能维持住仪态端庄。
掌心锦帕霎时鲜血染,合着女子发白的指尖,同时冷到刺骨。
良久。直到辛夷鼻尖都能嗅到血腥味儿了,她才勉强应了句:“你见他怒,见他笑,见他执剑倒映在日光下……我却连他的人影儿都许久未见了……那么久,都快忘了他生气,该是什么模样了……”
白莳愣愣住口,见那帘后女子身影落寞,扶莲夏风过,好似眨眼就能把她吹倒。
她不禁放柔了语调,下意识劝道:“怀安郡君,你别多想。他或许真有什么事耽搁了,政事繁杂,瞬息万变,毕竟他是……”
话头戛然而止。
白莳乍然想起了什么,慌忙捂嘴,自顾打哈哈道:“差点说漏……好险好险……”
辛夷的瞳孔瞬间收缩。
那一刻间,莲未开风未起,她却好似死过一次了。
连痛都还没来得及知觉,魂儿就销烬了。
她荒惚抬头,笑了笑——
“连你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却瞒着我防着我躲着我?”
白莳怔住,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怕再多说半个字,帘后的女子整个人都塌了。
片刻的凝滞。辛夷惘惘抬头,视线透过王府红墙,看向了入蜀的官道。
望穿秋水,不见君子。
辛夷的头乍然就无力垂下了:“……我不过是他下错的棋子,一个棋子要什么解释……直接丢了就是了……”
后面的话辛夷说不出来了。她连抬头的力气也没,就这么软软地靠在圈椅上,喉咙间有甜腥味儿。
香佩和翠蜻终于觉出不对劲了,看白莳的目光顿时凛冽,互相使个眼色,怒冲冲地上前。
“不愧是蛮夷,好不会说话!我家郡君要歇了!就不留您这大人物了!快走快走!”
两个奴婢也不管尊卑礼仪,直接作势撵人,像个毛掸子把白莳往外推。
“诶!你们怎么这样啊!我还没说完哩!”白莳不满地蹙眉,可经不过两人联手推搡,也是没几下就没了影。
……
“姑娘?姑娘。”待辛夷缓过神来,香佩和翠蜻担忧地看着她。
堂中寂静,廊下莲荷,一线宁神香缭缭,那白衣女子已不见踪影。
辛夷抬头示问,翠蜻犹自不平地努嘴:“姑娘问那叫啥白的?奴婢赶她,哦不,请她出去的!好好请她出去的!”
翠蜻加重了请字,却是欲盖弥彰,眉间还残留了抹打抱不平。
辛夷摇摇头,不与她计较,刚想下堂,却见香佩的手伸了过来,掌心一小物。
“姑娘,奴婢赶,哦不,请顺宁郡君出去时,正好撞见送东西的。是个浑身黑衣的练家子,说棋公子有东西给姑娘。”
辛夷浑身一抖。
黑衣练家子,影卫。棋公子,是快月余都生疏了的名字。
辛夷猛地抓过小物,急得将香佩的掌心都划了条白痕,泛红的小脸却丝毫没察觉。
是个小布包,女子的手哆嗦了半天才打开,内里两样东西:一个金铁吴钩,一截断的琴弦。
辛夷顿住。
香佩的声音适时传来:“东西?棋公子不是每次写信么,许久未见,想说的话应该有很多哩。怎么就送个猜哑谜的东西呢。”
翠蜻也似懂非懂地点头:“不会是有人假冒罢!好几个月,突然就送了两个东西来,好生教人怪……呀,姑娘!”
翠蜻的话头转为了惊呼,只因无意碰到辛夷的手,凉到骇人。
辛夷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哭还是笑,猝然开口的声音沙哑到极致,像个老妪般,听来心惊。
“……蜀铁蜀琴,俱是蜀产,是他惯来的作风……旁人想假冒,也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况且能闯进晋王府的影卫……一般世家没得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