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九辰微微偏过头,露出一张美玉般的俊面,笑道:“晏公。”
晏婴摸黑走过去,只觉寒气扑面,冻得人直打哆嗦,连带着整座大殿都说不出的冷寂,不由担忧道:“殿下病的正厉害,怎么能站在窗口吹冷风呢?”
说着,忙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替九辰裹上。
九辰伸出手,感受着从指间掠过的寒意,许久,轻道:“我在等人。”
晏婴一怔,道:“殿下在等何人?不如老奴派人去找找?”
九辰摇头,忽问:“文时侯可好?”
晏婴心中诧异,斟酌了一下,便道:“没听说有什么不好,应该一切如常罢。殿下怎么了?”
九辰默了默,忽然挑起嘴角:“无妨,我等的人,应该不会来了。”语罢,他嘴角笑意渐转冰冷,黑眸也几乎失去光泽。
“老奴扶殿下回寝阁休息罢。”
九辰没有说话,任由晏婴扶着走回床边,又听晏婴道:“老奴去把烛火点起来。”
“刺啦——”
火折燃起的声音,乍然响起,晏婴活动了一阵,应是点亮了烛火,然后又倒了碗热茶,递到九辰手里。
九辰握着茶碗坐了会儿,却没有喝,只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若非心事重重,晏婴不会如此沉默,也不会总暗自叹气。
当真是什么事也逃不过这少年的眼睛,晏婴不忍说出来,可此事箭在弦上,也瞒不下去了,便道:“王上派老奴去长林苑要了夜照公主的生辰八字。”
晏婴本以为,九辰会反应激烈,至少也应冷冷的笑上一笑。谁知,九辰眸中一丝波澜未起,很平静的道:“司礼合出结果了么?”
“老奴还没送过去。”晏婴如实道。
九辰终于轻轻一笑:“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晏婴讪讪,九辰已把茶碗搁到榻边,起身道:“扶我去垂文殿。”
独孤信奉命看守此地,自然不肯放行,可九辰态度冷硬,坚称是接了巫王传唤,还拉了晏婴作证。末了,还补了一句,如统领不信,自可找巫王核实。
独孤信哪里敢核实,只得带着几名铁卫,亦步亦趋的跟着九辰到了垂文殿,在暗处守着。
寒冬之夜,冷风冰渣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
巫王还没从芷芜苑回来,晏婴扶着九辰站了会儿,见九辰已冻得面色青白,便劝道:“老奴先扶殿下去殿里休息会儿吧。”
九辰摇头,只道无妨,坚持要在殿外等。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巫王才回来,九辰恭敬的行过大礼,道:“父王心中,定是恨极了儿臣。儿臣此来,是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同父王讲。”
巫王其实是从明华台回来的,听守卫说世子去了垂文殿,才急急赶了回来。闻言,目光复杂的打量着九辰,不过一日,少年俊美的脸庞似乎又苍白了许多,额上汗淋淋的,微垂的黑眸也沉如古井,毫无光泽。
沧溟城里,这个年纪的王族子弟,哪个不是簪花遛马,穿着鲜亮,恨不能日日上街招摇一番。他的世子,无论春夏秋冬,却永远一身简单利落的黑袍,正与他那桀骜不驯的性子如出一辙。之前司衣局裁制的新袍,也没见他穿过,也不知是不合意还是不合身。
“进来吧。”巫王略有疲倦的道,便当先入殿了。
前殿堆满奏简,杂乱不堪,。早有内侍过来替巫王解下厚重的裘衣,奉上暖身的枣茶。
一方长案,两杯热茶,两人相对而坐,不似往日疏离,倒像是一对寻常父子,茶余饭后闲话家常。
今日,巫设了熏炉,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羊毛毯子,把冬夜寒意驱散殆尽。九辰始终微垂双眸,烛火映照下,白如美玉的面上笼了淡淡一层阴影,看不出表情。
巫王抿了口茶里,声如沉弦:“孤答应你的条件。”
九辰并无意外之色,又听巫王叹道:“不过,你也要答应孤一件事。”
“留他一条命。”巫王抬眼,语调隐有悲伤。
九辰轻笑:“那是条鳄鱼,父王因为一己私情,忍心吃掉,是要等他牙齿长齐后反过来咬人一口么?”
巫王心神一颤,凝视着那少年冰冷如玉的俊面,掌心不由冒出冷汗:“你到底想做什么?”
九辰抿起嘴角,目无波澜:“儿臣和那条鳄鱼没有情分,若有机会,自会毫不犹疑的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顿了顿,他冷冷笑道:“儿臣被他咬伤,父王可以大度的一揭而过,可儿臣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这是埋怨么?巫王苦苦挣扎:“孤答应过一人,绝不伤他性命。孤不能再辜负那人。”他早知道,以九辰的脾性,名义上说是拿子玉的血祭旗,实际上是想拿子玉的命去祭旗。只是,他没想到,九辰竟然会毫不掩饰的说出来。
九辰满是失望:“若他举兵谋反,把刀架在父王脖子里,父王也要引颈受死么?”
巫王悚然一惊,险些振衣而起:“你胡说什么?”
“呵,父王当真以为,他只是为了保住父王的宠爱,才屡屡和儿臣针锋相对么?”九辰唇角一挑,满是讽刺的道:“一个只知争宠的侯爷,哪里有心计和手段去动用军中的力量。押送云弩的马匹,究竟是谁做了手脚,父王难得真的毫无察觉么?父王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