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月色,薄如蝉翼,轻若烟云,银亮如霜,将一片青石地面映的越发有些冷硬。
红烛辉辉,疏影横斜,她倒是想不出更好的话来了。
长门宫算是华贵,罗绮珠玉,环珮琳琅,木兰文杏灼灼生光。只是这儿离长安城太远,一眼望不见那里的富丽堂皇,她过惯了前呼后拥的日子,只是觉得很寂寞。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她喃喃自语,将那圣旨念了一遍又一遍,终于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巫蛊?”
她在嘲讽谁呢?天真到极处,曾经的陈阿娇。
天下百姓最愚昧,他们坚信堂堂皇帝陛下的每一句话,只冲着那句君无戏言。可如今,她经过了,痛过了,方才知道君无戏言里头透着多少秘不可发的冤情。
左右天下都在刘彻手里,史书任他写,真相也都出自他的口中。
她陈阿娇此生行的正坐得端,巫蛊之事她不放在眼里,更不屑为之。
她前半辈子占尽风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何苦做这样下贱的事儿来作践自己?
更何况,她以为他对卫子夫不过一时新鲜,她以为他还爱她,她以为她不过等着就好。
可到头来,她只等来了一卷圣旨,一封休书。
她爱他爱的深入骨髓,怎么忍心伤他一分一毫。
她的所作所为,甚至巫女楚服,都不过只是想给他一个孩子。
她想到此处,忽然觉得很冷,便起身去给自己披了一件外裳。
那时她才被封后,第一日夜里,刘彻来了椒房殿,龙凤双烛烛光莹莹,刘彻走过重重叠叠的正红的帐幔,他挺拔颀长的身影映在帐幔上,她欢喜而紧张地攥紧了广袖云纹的袖口。
她早已是他的太子妃,虽还是他的妻,可到底有什么不同了。
刘彻在她面前站定,脸上浮现着悠然和煦的暖意。
阿娇静静地打量了他身上华贵非常的冕服,笑了起来:“真好看。”
刘彻抱着她,低低地道:“阿娇,我终于走到这儿了。”
阿娇把头埋进他怀里,咯咯地笑着:“阿彻,你一定会是个好皇帝的。”
刘彻被她的笑声逗乐,伸手咯吱她,直逗得她大笑着拽着他栽倒在榻上。
他的手撑在她身子两侧,垂眸望着她,满目温柔宠溺,柔声道:“阿娇,我们要一个孩子罢。”刘彻没给她回话的机会,俯下身轻柔地吻她。
如今想来,他昔日可能不过随口一句的话,却让她足足记了二十年。
她细细地想了想,她此生没什么愿望,唯有两个,一愿刘彻永远爱她护她,二愿自己能为刘彻生一个孩子。
如今看来,是都不成了。
她想到此处,心里酸涩起来,眼眶也热热的。她忙伸手捂住眼睛,心里暗暗嘲讽自己,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何苦矫情成这样儿呢。
月上梢头,眼瞅着已经是丑时了,她竟半分也没有困意,只觉得满满的疲倦。
她觉得自己太累了,累到她甚至不愿多走一步,干脆在冰冷的地上躺下罢。
她这些年睡得越来越少,今早起来不经意间瞥见菱花镜,发间一缕白发触目惊心。
她才掐指算了算,恍然发觉自己已在这长门宫十年有余,四十多岁的人,到底是老了。
她低头望了望自己骨瘦如柴的身子,自嘲地笑了起来,她在心里想了半晌,觉得自己怕是活不过四十五岁,又或许明日便有人去刘彻那里禀报说,废后已经殁了。
总归,她是无所谓的。
早早去了,也不过是同那些真心疼爱她的人在九泉下团聚,倒也没什么不好。
她忽然记起外祖母来。
她最崇敬的人一向是外祖母太皇太后窦氏。那时刘彻刚刚继位,不到弱冠的年纪,年轻气盛,总想着独揽大权。
就像她也以为是这样的,皇帝一旦登基,合该执掌朝政,入主天下。
可这世上总有太多太多的不尽人意,就像刘彻身为皇帝,却也处处掣肘,就像她母仪天下,却终究自欺欺人地在他身上安置了自己的一生。
外祖母是个崇尚黄老之学的人,对刘彻那一套很是看不惯,刘彻自认为自己登基为帝,当以自己为主,反倒是窦太后管得太宽,令他颜面尽失。
窦太后虽是女子,可自当年做皇后时便很有主意,格外决断,如今历经三朝,根基更是稳如泰山,不可撼动。
这样想想,刘彻这点倒是像极了她,杀伐果决,不留情面。
她当时得知窦太后动了废黜皇帝的念头,像是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浑身直打寒噤。
那晚,刘彻来椒房殿时心事重重,见到她却还是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来:“阿娇。”
她早已知道他的心事,可她却不能说出口。总归不过是多添烦恼罢了。
她上前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脖颈:“怎么啦?”
刘彻淡淡地笑着,伸手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凝视了她片刻,忽然紧紧抱住她,将头深深地埋进她的颈窝里。
一滴水珠顺着脖颈滑落进她的衣衫里。
她心疼地无以复加,只能伸手紧紧地拥抱着他,强装不知,笑着道:“阿彻累啦?那便歇歇罢。”
刘彻的声音闷闷的,低低地传来:“阿娇,你不许走。”
他本就比她小上几岁,如今倒像个小孩子似的,言谈间都带着顽童性子。
“我到哪儿去呢?”她拥着刘彻慢慢在榻边坐下。刘彻抬起脸来,他双目微红,可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