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有孕八个月的时候,眼瞧着是连穿鞋穿袜都已经很费力了。
她同我谈笑,说是“低下头都瞧不见自己的脚尖儿”。
我心里由衷地羡慕起来,小心地伸手,却又在距那肚子几寸的地方顿住,抬眼望她:“我能摸摸么?”
她笑着伸手拉过我或许是兴奋而颤颤发抖的指尖,搁在她滚圆的肚子上:“大奶奶试试,这孩子在里头动呢。”
我的手像是被什么踢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踢了一脚。
“呀,他在踢我呢。”我惊喜的很。
颜氏的脸上带着几分宠溺慈母的笑意,垂眸,眼睫微展,想必那目光定然极尽柔和:“是啊,他顽皮的很,一刻也不得闲的。”
我收了手,笑道:“瞧这模样,定然是位小公子了。”
“妾身私心里觉着,是男是女都好。”她有些迟疑,“只是大爷想必是喜欢小公子的。”
我记起她有孕的日子很是喜欢吃辣,自觉失言,宽慰她:“这也不算。都是大爷的孩子,自然不偏私,无论男女都是一样疼的。”
她很受用的笑了一下,眉心微微舒展开,见我还盯着她的肚子瞧,便笑道:“大奶奶这样年轻,日子长着呢,往后必定是百子千孙的福分。”
我心里头幽幽地叹了口气,自颜氏有孕后,容若是日日往我房里来的,只是这也半年了,我这肚子倒也没个动静。
“那孩子同我的缘分还没到呢。”我只能这样说,“这事儿顺其自然,急也急不得。”
容若这些日子也越发的忙,他前两年因为惠小主入宫的事儿焦心地得了寒疾,卧病在榻,不得已错过殿试,如今身子还不算大好,只是因着明年要补殿试,这才越发忙碌起来。
说到惠小主...
“算算日子,惠小主比你早一个月的身孕,如今怕是该临盆了。”我道。
“这儿是惠小主的娘家,大奶奶也暂且宽宽心罢。若是惠小主有喜讯,自然宫里头会有人来传信儿。”她的神色有些耐人寻味,我骤然记起我初入府时,她头一回来请安,温然低语,却带了几分悲悯。
她入府早,想必有许多事儿我不知道的,她都了如指掌。
“惠小主的事儿,你想必比我清楚。”
她目光微微一暗,却还是浅笑着:“大奶奶别为难妾身了。”
我恍然大悟:“是额娘...”
她微微颔首:“大奶奶,这是府里头的禁令,不让提的。”
我见她躲闪又无奈的模样,心里头多多少少也明白了。诚然,要入宫待选的秀女同外人生了情意,若是传了出去,自然要引起不必要的猜忌,也有辱家风。
怪不得觉罗氏急三火四地张罗着要容若将我娶了过门,不过是为了断他的念想,也不是真的属意我。
夜里风凉,月皎,星疏。
我瞧见院子里头的凤仙花开的正艳,蕊白如珠玉,瓣瓣血色正浓,在月下鲜活热烈。
我来了兴致,容若在我身侧呼吸均匀,睡得正香。我便披上衣裳小心翼翼地下了榻,往院子里头去摘了些凤仙花,去小厨房取了药杵,趁着月光,将那凤仙花捣成了血色的花浆,先将右手五指包了,坐在院子里头一面等着上色,一面发呆。
“这三更半夜的,是出来赏月呢?”
深夜寂静,骤然有人同我说话,我吓得险些失了魂,差点跳起来。好在容若径直按着我的肩将我牢牢按在那把藤条椅上。
“我瞧瞧。”他不由分说拉起我还没来得及藏在身后的手。
在染指甲的时候被自家夫君正正好好撞个正着,还是有些令人难以启齿的。毕竟女为悦己者容,似乎是我那点儿小心思都被人看穿了似的。
他在我身侧坐下,领子上系着一件孔雀翎毛的大氅。
“这只手...”他屈身指尖叼着罐口将那药杵取了来,“不妨让为夫为夫人效劳?”
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整只手都递到他跟前儿,由得他造去。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很娴熟得扳过我的手指来,月光不亮,却也难为他居然格外细致在我的手指上,不满不溢。
我心里吃味儿,想来这事儿从前也没少对别人做过。
“夫君好手艺啊。”我酸溜溜地说。
他不咸不淡地抽了个缝隙瞥了我一眼:“夫人似乎别有深意。”
见我支支吾吾又拈酸吃醋的模样,他才展颜笑了起来:“从前替额娘染过,自然得心应手。”
“原来如此...”我端详着纤纤十指,舒了一口气,觉得开心起来。
我的两只手彻底都包上了,这下的确是进退不能了,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等着手指晾干。
这大半年我算是对颜氏肚子里头的孩子上尽了心,有时候半夜听小丫鬟来报,说颜氏不得安眠我都要跟着一夜不安,命着将府里头的大夫稳婆都备好了。
如此时日一久,偶尔得了今日这样的清闲,便觉得浑身酸痛,疲倦极了。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将我的脑袋按在身旁人的肩头,容若虽瘦,那肩头却也宽阔的很,很令人安心。
“绾绾,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容若把玩着我包着凤仙花浆的手,略有些歉意道,“我时常不在府中,府中诸事都压在你身上。”
我靠着他肩头,幽幽道:“你得了空也常去姨娘那儿瞧瞧,你去的勤,孩子长大了自然同你亲厚。”
“好,得了空就去。”他笑。
或许是提到了颜氏,她那抚着隆起的小腹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