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儿乖乖巧巧地窝进我怀里,不出半盏茶的时候,我只觉得怀里的小脑袋越来越重,低头一看,这孩子倒是心宽的很,上一刻还泪眼汪汪的,这一回却反倒睡着了。
我委实无奈,又觉得可爱,又觉得好笑,斜了他身侧伺候他的内侍一眼,小声问:“殿下怎么这样疲累?”
那内侍轻着嗓音道:“陛下这几日传召殿下问了殿下的课业,发了好大的脾气。殿下夜里辗转反侧,总是惶恐难眠。”
我神色一厉:“怎么不早来禀报?”
那内侍“扑通”一声,冷汗涔涔,伏跪在地上,嘶哑着嗓子低声道:“殿下哭闹着要找娘娘,奴才等去请了娘娘,说是娘娘睡下了,殿下便吩咐奴才等不许再打扰。”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怀里如玉如瓷的小脸蛋:“傻孩子。”
我睨了地下伏跪着的内侍,那内侍纤弱的很,此时吓得浑身战栗。
我道:“把殿下抱到里头去罢。给他盖些东西,别着了凉。”
内侍小声应着,袖子蹭了蹭额前的冷汗,从我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衷儿,往内室去了。
我坐在交椅上,撑着下颌等了小半晌,侍女上了一盏佛手杏仁露,我含了一口在口中,抿了抿。
有意思,陛下知道衷儿天赋如何,平日里对他不寄厚望,若不是皇后一直在后头力保衷儿,抬出立嫡长子的祖宗家法来,衷儿保不齐一早被陛下封了王扔出去了。
看来那几位兄弟没少在陛下面前栽赃陷害,委实是委屈他们了。
我勾了勾唇角,冷笑着将那盏杏仁露随手一巴掌砸到地上,吓了进来禀报的东宫使者一跳,忙跪下道:“微臣该死。”
我见了他,霎时来了精神:“张大人快快请起。”
张泓双手呈上那些宫外名士的答卷,我略扫了扫,见上头辞藻极尽华丽,横贯古今,那辞藻是引经据典,看的人眼花缭乱。
我将那几张纸拍在桌上,望着张泓:“张大人以为如何?”
张泓拱手道:“愿闻娘娘高见。”
我笑:“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个个儿挑出来都是今年高中状元的料。”
张鸿道:“只是微臣瞧着,怕是不妥。”
窗外半边天色浓烈似焰,血色如炽,将金砖地面映的红热生辉。
我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杏仁露冷了些,我舀了一勺,牛乳有些发腥。我不喜欢破败的东西,便将这杏仁露推到一侧。
“张大人请讲。”
他拱了拱手,恭声道:“恕微臣直言,殿下平日里不通文墨,如今若是呈上这几篇上去,如此引经据典,长篇大论,难保陛下不生疑心。”
我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我想了想,点了点那张题卷:“不如...张大人来答,如何?”
张泓双手上前,接过那卷卷宗:“微臣领命。”
我叫人来给我换了一盅燕窝。陛下虽将众多使臣都传召到宫中,但却未将衷儿传唤到宫中当面考察,如此可见,这次考察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既然如此,自然要让陛下有台阶下,若用那些文采飞扬的答卷,陛下自己劝服自己都难。
当东宫里头幽幽点起几盏灯火时,张泓将那答卷呈给了我,我接过来扫了扫,言辞虽不华丽,但句句皆是道理,极有说服力。
我点了点头,这才安心露出笑来,将那卷答卷递给身边的侍女,命她叫人封好了,呈到陛下面前。
张泓一叩三拜地下去领赏去了,我想了想,唤了人来:“你叫人去宫里盯着,看看陛下那儿是什么态度。”
那内侍应了一声,我又道:“最紧要的是瞧瞧这回究竟是谁在陛下跟前儿多嘴了,回来禀报。”
内侍拱手应是,匆匆去了。
我坐在交椅上发了会儿呆,烛火莹莹,帐帘微掩。
过了一会儿,卷帘微动,衷儿撩了帘子,少年身量,纤细白净,他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的小模样,叫了一声:“阿姐。”
我忙抽了神,应了一声,笑着迎上前去,他虽比我高些,但那模样却是十足的孩子模样,问我:“阿姐,又有人要害衷儿?”
我有些愕然,拉了他在榻上坐了,抚了抚他的发丝,问道:“怎么是‘又’?从前有人想害衷儿不成?”
衷儿打了个呵欠,不以为意地道:“衷儿知道兄长们不太喜欢衷儿,冬天的时候骗衷儿赤身,将衷儿推进河里...”他想了想,又道:“还在衷儿靴子里头钉过钉子。”
我听得心里微微泛酸,伸手摸了摸衷儿的脸。
衷儿的小脸贴着我的手蹭了蹭:“阿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盯着我的脸,讨好地蹭了蹭我的手:“阿姐,你别难过。衷儿不疼。”
我沉默片刻,咬牙道:“衷儿乖,这个仇阿姐一定给你报,等你做了皇帝,阿姐都给你一个一个讨回来。”
衷儿拍手笑道:“好啊好啊,阿姐聪明,衷儿听阿姐的。”
我笑着捏捏他的脸,骤然记起李孺人的事儿来,脸色不自主地沉了下去。衷儿有些怯怯地望着我:“阿姐?”
我清咳一声,将衷儿的身子扳正,直视着他,见他满脸委屈,目光清澈,又不好发作,只得沉着脸道:“衷儿前些日子去瞧了瞧李孺人?”
衷儿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道:“李孺人说想衷儿啦,哭的可伤心呢。”
我冷笑一声,好一个瞧准衷儿心智不熟的小贱人!
我循循善诱,尽量扯出笑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