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凤姐院子只有大戳灯在亮着,平儿披了外套起床,看了眼坐在熏笼上的主母,王熙凤头上围着攒珠抹额,水晶坠饰闪闪发光,身上一件雨过天青绫袄,下摆白绫细折裙,美艳不可方物,那身子、眉毛、腰儿,仿佛就像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只不过,凤姐因为小月等事病了差不多一年,脸色不怎么好。
平姑娘拿了一件棉袄给她披上,轻声道:“前阵子好不容易怀了个哥儿,谁承想掉了,成日家吃酸梅汤,这会子,这么冷的天,奶奶又吃木樨清露,仔细身子,要不我沏一杯滚茶来?”
“不用忙了,你先睡吧,我睡不着。”王熙凤放下了调羹,耳边隐隐听见对面厢房传出来的男人调笑声,女人撒娇声,那是小妾秋桐和丈夫贾琏。平儿不敢多管,自己躺下了,凤姐美眸登时冷冽如刀:“一个尤二姐还没去!又来了一个目中无人的秋桐!你们等着……姑奶奶借刀杀人!隔岸观火!一个都逃不了!”
她的计策近乎于完美,亲自穿得一身素白,到花枝巷和尤二姐交谈,说上有三层公婆长辈,下有姑子妯娌兄弟姐妹,如果我不好,他们会容我到今天么?说姐姐你很好啊!你是清除了我妒妇的名声啊!你不跟我走,我就跪在这里服侍姐姐一辈子,言行举止,哪里不是大家闺秀?简直可以媲美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可怜的尤二姐,哪里明白凤姐的机关?!还因为同是女人物伤其类!就这么傻乎乎的送死来了!!
又说这样她王熙凤怎么怎么难做人……然后凤姐大闹宁国府!因为这事有贾珍撺掇,贾珍早就跑了!凤姐把尤氏揉得像面团一样!见尤氏服软,自愿送出五百两银子,凤姐才了结了!因为,她叫庆儿贿赂都察院才用了三百两!她还赚了二百两!
再命庆儿、王信、王柱儿抓住尤二姐的未婚夫张华,威逼利诱,让张华去都察院告贾琏: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瞒着父母一层罪!!!
张华被逼硬要未婚妻尤二姐,消息传回来,尤二姐变得里外不是人!
王熙凤思来想去,觉得让张华要尤二姐不妥,是她阴险心机的一个瑕疵,尤二姐出去了,贾琏还会去找,那个时候不好治死她了!尤二姐已经怀了杂种!母凭子贵,怎么可能让她生下来?!凤姐恨得要死,见花阴下有动静,平儿睡熟了,紧了披风出来,粉面含春:“住儿,给了你三百两银子!医师找来了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最好找个没钱的!暗用虎狼药打下尤二姐的胎儿!不能找太医!不能告诉琏二爷!”
“找来了!胡家药铺的一个庸医,名叫胡君荣,保管妥当!”王柱儿在兴儿走后,报了个父死丁忧,跑了回来的,他觉得这事儿有点伤天害理,却又无法。
“嗯。”凤姐沉吟,丹凤眼尽是毒辣:“为了预防东窗事发,你们务必治死张华!毁尸灭迹!斩草除根!!”
“是!”王柱儿脸色大变,王熙凤进去了,住儿一脸为难,人命关天,兴儿点了钦差,琏奶奶已经治不了他了,要是捅出来,我还不是从犯?不行!惹不起我还躲得起!王柱儿回下房抱了铺盖,根本不管张华死活,卷铺盖逃跑了!
耳房里,尤二姐掩面哭泣,丫头善姐要不每天残羹剩饭、要不冷嘲热讽、要不缺了胭脂短了头油!自己怎敢问?怎敢说?还好平儿时常周济,王熙凤到最后,却是直接隔着窗子和秋桐说:别人养猫是抓老鼠的!我的猫只会咬鸡!
气得平儿和她只能一起抹眼泪!
到了现在,尤二姐才看清了王熙凤的险恶用心,琏奶奶是有了“宋太祖灭南唐之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之心”。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馋,狐媚偏能惑主?!
想起了兴儿的话,尤二姐悔恨交加!
这天兴儿跟了钱华进府,钱华是钱槐的兄弟,为贾政长随,钱启是他侄儿,兴儿想起一事:“听说柳家嫂子有个女儿叫柳五儿,极是标致,你侄儿娶了她么?”
“回周老爷话,那柳五儿娇弱不堪,早就一病死了。”钱华摇了摇头。
兴儿沉默,守门的小厮们见了兴儿,有敬畏的,有复杂的,表情等等不一。贾政从客厅迎出来,见了兴儿的诗词、才智之后,他才对其少了偏见,起了结交之意:“周大人想必也知道,寒舍有一座园子,便在后院,大人才情非凡,你我同去棋枰博弈如何?”
“舍命陪君子!”兴儿穿了一件月白袍子,甚是潇洒,贾政边说边往大观园的方向走,一派儒者风度。
刚过南北宽夹道,却听见凤姐院子大是热闹,有四处乱跑的,也有进去围观的,贾政和兴儿都好奇,在门口停下脚步,借着照壁遮挡。
斜向视角可见尤三姐双手叉腰,站在庭院,黛眉冷冽:“琏二爷!我这个小姨子今天就要和你家的琏奶奶见个真章!千算万算!把我姐姐送进这里!打掉了胎儿不说!人也死了!都别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我的好姐夫!你要是不分出个章程来!三姐敢把你的牛黄狗宝掏出来!”
原来是尤三姐来为尤二姐讨公道,尤二姐已经自杀了?这么说尤三姐没有看上柳湘莲,才有今天。兴儿一面想,一面见宁国府的尤氏也过来了,贾珍不用说躲祸跑了,兴儿见尤氏穿着浅白色撒花洋绉裙子,头戴金簪,愈发艳丽成熟,恍惚了一下。尤氏也见到了他,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