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尼法名妙玉,当她看到兴儿施舍老婆子的时候,奇怪的是,不但毫无赞赏,而且对即将死去的老婆子也毫无怜悯之心,甚至修眉皱起,美丽的眸子有点点厌恶之色:“天下人皆是俗人,自汉唐五代宋元明以来,古人也没有一句好诗,就只有两句好,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有人说我厌世自高,殊不知自父亲官家落魄,我身患重病,找了几个替身皆不中用,不得已才带发修行。其中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又岂是别人能理解的。我与师父从姑苏进京久矣,不知那凝脂的六朝金粉、消减的三楚精神,可还好么?这人,不过是各人管各人罢了!”
妙玉捧起瓷坛,心想:这雨水拿到梅树下埋一久,用来泡茶最合适不过了,旧年蠲的雨水,才是上等。泡上一杯老君眉,杯子要小的。一杯为饮,二杯解渴,三杯则是饮骡饮牛,便是不懂茶道的蠢物了!
她超脱得像不属于人世间,裙带飘飘,仿佛要乘风而去,早年间倒是曾经感叹过,自己好好一个官家的千金小姐,却沦落到了这步田地。而今呢,却不再想了。
妙玉在净室打坐一会儿,泡了茶,便拿了一本《南华经》细细品味,外边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仿佛都不与她相干。
若是让人看见了,可能会大跌眼镜:她堂堂一个佛家子弟,怎么看起了道家的书呢?
“王十朋曾经在江边祭奠自己的妻子,可见只要心诚,哪里都可以祭奠的。”兴儿出了牟尼院后,没有马上汇合秦可卿,而是在妙玉打坐的同时,寻了一个荒草萋萋的地方。
(王十朋:戏曲人物)
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鼎,点上香,烧了纸钱,兴儿跪下来磕了头:“爹爹,今天是你的祭日,往年无论清明节还是寒衣节,孩儿都忙得无法脱身,今儿个只盼阴魂有感,泉下有知。”
“自父亲亡命以来,孩儿昼夜难眠,摧肝泣血,无以言表,虽亲情淡薄,然骨肉相连。把孩儿一人遗世独立,我父何其自私哉,今孑然一身,无所归依,只盼仇人得报,我父得眠,泉下有知,保佑孩儿……”
包袱和纸钱燃尽了,兴儿把酒倒在地上,默然看了一眼,然后一人一马,飞扬而去。
京城东郊,那紫檀堡离他们越来越远,兴儿在后面架了一辆马车,秦可卿一直对他一言不发还罢了,却把瑞珠宝珠也打发走了,兴儿郁闷不已:秦可卿是不是得了抑郁症了……
还有,并非他一个管事同行,俞禄也跟着,这不得不让兴儿暗自小心,戒备万分,西府那边,也有好几个人。
贾琏自己骑马,至于林黛玉,这位传说中的林妹妹,兴儿还未近距离看到,林妹妹一直在马车之中。
等他们水陆奔波而去之后,贾府又起了一场风波。
荣国府北面的凤姐院,堂屋右转,是一个抄手游廊,丰儿和彩明坐在上面,丰儿怀里抱了一只猫儿,毛色发亮,煞是可爱:“彩明,你听说了么,东小院那边的赵姨奶奶,前儿嚷嚷咱们琏奶奶的闲事管得太宽了。本来谁也不在乎,因为赵姨奶奶原是心里没个算计,爱胡乱吵嚷的,又和琏奶奶不对头,说些闲话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偏生赵姨奶奶泼辣大胆,硬是告到了太太跟前。”
“你想想啊,太太既是奶奶的婶娘,又是娘家的姑妈,自然是教训了赵姨奶奶一顿。但是太太放心不下,过节时,问了王家的舅太太,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么?舅太太说,前儿贾府办丧礼的时候,琏奶奶的确托了舅老爷,以琏二爷的名义,收了三千两银子的贿赂,把长安张财主之女和守备之子逼死了!”
“三千两银子……”彩明吐了吐舌头,他也是府里的家生子,自小有幸认字,被选为书童,但他可不会插进纷争里边去,不过小孩子难免好奇:“丰儿姐姐,这其中又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两个人就死了呢?”
丰儿笑了笑,像对待小弟弟一样拍了拍彩明的头:“缘故可就深了,张财主之女,原本许配给了守备之子,后来一个衙内看上了张家女儿,也想要娶。守备家就发怒了,来张家闹,说,你张家一个女儿,到底要配几个人?天底下还有一个女儿许配两家的荒唐事么?这样一来,张家也被惹急了,说,你们守备家无礼,我们张家要退婚。那守备家更急,天天来张家门前大闹,骂人的话说出来,那是体无完肤。”
彩明一脸迷糊,也不知有没有听懂:“然后呢?”
“张家要退婚,衙内要娶,守备家占了理儿,宁死不从。这样一来,张家的张财主就想了个法子,当日长安的善才庵有一位师太,和他交好,这位师太如今就是咱们贾府家庙水月庵里的净虚师太!净虚师太收了张财主的贿赂,立马转交琏奶奶帮忙,琏奶奶原本说,太太可是从来不管这样的事情。那净虚师太可狡猾了,用激将法说,奶奶若是不管,别人就会以为你们贾府这点小事也办不到呢。”
“因此琏奶奶收了三千两贿赂便应承了,以王家舅太爷九省统制的名义,下达文书,那守备家怎么惹得起,便不敢闹了。可是谁知道,张家女儿张金哥和守备之子听说姻缘没了,双双自尽殉情了!”丰儿感慨万千。
“又是一对焦仲卿和刘兰芝了。”彩明咂嘴:“那这么隐秘的事情,为什么又会捅出来呢?”
“该问赵姨奶奶才是,我也不知道。”丰儿摇了摇头,有点讳莫如深,以赵姨奶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