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兄弟,怎不打扫?”极细极柔的声音,他忘了分辨是舒泰还是厌恶,反正是异样的感觉,把他吓了一跳,竟以为是变起突然,左手真气自然贯入,差点回身发掌,定神一看,却是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小姑娘。
“这位……”他脸红了,他本来想说,“这位姊姊,我这就去扫。”但他没想过女人会这样细声细气说话,过去两年,他倒听惯了女子的狂号尖叫。
于是他略微不好意思地露齿而笑,那倒不全为掩饰自己口齿不灵,而是自笑怎会变得如此胆小,一开声就想出掌。
他低头打扫起来,心想:“一位使女。但怎的跟常来厨房缠人的那几位不同?也许是夫人小姐的贴身使女吧,偷闲出来玩的?”
那使女见他专心做事,也不扰他,自坐在亭子里,眼里有笑意,脸上却尽量不笑,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记起什么有趣的事儿。她的颜脸,像是用玫瑰花粉做成的,吹弹得破,鼻子又尖又挺。上身是墨绿色无袖绫袄,露出浅绿色的薄衫长袖来,裤子也是浅绿色的,鞋子却是墨绿色的花鞋。
那装束不算不好,但李子衿知道这只是使女的服装。他看过沈、邢两位少爷平日的装束,因此相信若是小姐的话,断不会只作此种打扮,只是他实在不相信使女会有那种风范。
他扫完小土山的背面回来,那使女已然走了,却走得一点声响也没有,虽则他一直留心着这边的动静。
“那么,连贴身丫环也练武,那两位徒儿少爷怎会不练呢?是了,曾听人说邢亦飞的父亲是朝廷命官,在京供职,若是光为享福,大可不必赖在师父家呀,那么一定是偷偷地在晚上练了,但会是在什么地方呢?”
那天夜里,李子衿,悄悄潜入内宅。
谢家人丁原不旺,等闲家人婢女无事又不准到内院,再加是深夜,他很容易地发现了练武的小厅子。
那场子在田字房的西北格,隔着一排横楼,跟他白天打扫的花园相对。宽广各十二丈,四面皆是高楼,故虽周围明晃晃地点看数十把丈来高的火把,也不虑外面看到。整地上□以三尺见方的大理石,黑白相间。天雨时可由四面高楼的屋檐,张出大篷帐,由此也可见谢家的财力了。
谢洛衣身穿员外燕居时的衣服,端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有茶几。两侧各有两个家将,两个他不认得,一个是管家之一老态龙钟的谢振东,只他有小椅子坐,再一是个大胖子,竟是每日与他一起作息的厨师谢通!
最使他惊奇不已的是,白天那个使女竟然是谢洛衣的掌上明珠谢如玲!
她穿起劲装,也许因年纪尚小,婀娜而不丰满,说话他在楼上听不清,满脸笑吟吟的,但并不真的笑出,李子衿实在不懂她白天怎会作使女打扮,连说话口气也是。
那天夜里,因他来得略迟,又加是“围字诀”八招的最后一天,他听不懂,但次夜起,就复习“粘字诀”了。
李子衿第九次跑来“偷剑”。
他伏身在二楼栏杆旁的地板,侧耳倾听,谢洛衣把一字剑旧剑中第四十八招到五十六招的粘字诀讲解得透彻极了。
天下会“粘字诀”的原不只谢家,但要以谢家的最称有效。这粘字诀原是用来对付敌手的奇招怪式,将其武器制住,使其无法出手。但对方也可趁此施展内劲相拚,故非高手不敢用。在这里,就可看出一字剑的佳妙了,因它手脚一动一闪,皆恰到好处,又多了一些看似不必要的小动作,但妙就在这些小动作,一字剑藉此抵消对方内劲。故学时一板一眼都得小心,务必要做到与古法所教身段,惟妙惟肖,方算学会。
这几天李子衿日夜皆浸淫在那八招二十四式中。他虽不能蒙谢洛衣亲自指点,但因讲得又清楚,沈、邢练习时,动作又极慢,他已将粘字诀的身段,剑法记得滚瓜烂熟了,希望凭此把敌人任何招式一笔勾销,化为斗持内力,这在李子衿看来,是大大的便宜。
谢洛衣讲解完毕后,自坐在太师椅上,对三人说:“今夜不要个别练习了,你们玩玩‘双击单防’吧。”
沈思纯、邢亦飞、谢如玲依次上场,先向谢洛衣行一剑礼,算是谢师,就站成一个三角形,彼此也行礼。
沈、邢两人仍是黑色夜行衣,谢如玲则装束夜夜不同,今夜是白色劲装,胸前缀一珠花,仍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态,李子衿想不通她怎与老是这种表情?
三人在火把烛照的场上,穿梭如织,奔闪如电,刹时间满场尽是人影,像是不止三人!三把宝剑,金光辉耀,每把都向其他两把招呼,剑路互异,变化无穷。
李子衿缩在楼头一角细看,只觉两黑一白,化身而为明珠,滚动在宝盒之中,他知道剑路不同,是因为一字剑每八招为一组,共分十二组外加四绝招,每组能任意承接的缘故。
忽然三剑合击,冒出剑花,谢如玲借劲一弹,拔高三丈多,沈、邢两人知道紧接这“化鹤归去”之后,就是师妹最喜欢的“天女散花”,有得苦头吃,忙打点精神,准备应付。
谢如玲飘飞空中,快乐非凡,忽然瞥见栏杆纹面有一对眼睛。花容失色地惊叫:“什么人?”
沈思纯拔飞一丈,邢亦飞自后跟上,踏在师兄伸出的剑身,借力冲上楼来,俊目四扫,如老鹰搜找猎物。
李子衿看见人影飞耸上来,起先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