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人多少会顾及如同鸡蛋碰石头般的反作用力,但王学此时五感尽失,这一拳完全出于身体的本能,虽未尽全力,但胜在无所顾忌,整个“三生石”都为之撼动,连带着桥体亦是猛烈震颤,自己也险些腿脚一软瘫倒在地。
右拳已是皮开肉绽,却因为是魂体而无血液流出,没有痛觉,没有神志,可是石头上好像有种莫名的吸力将其牢牢固定在原处,手臂并未因为力道消失而自然垂落。
躯壳中已经接管了躯体,正兴奋嚎叫的异种魂灵像是遇到了天敌,哀嚎着在意识中四下乱窜,想要挣脱束缚却终究没能躲过被吞噬的命运。
而王学脑海一清,神志迅速恢复,只是仍旧不能控制身体,吸食了根须变得凝实光洁的皮肤,开始慢慢地像脱水一般干瘪紧缩,整个人如同中了美杜莎的诅咒,褶皱暗淡的色泽顺着与石相连的手臂一点一点蔓延开来,转眼间便已越过手肘到达肩膀。
但他对自己眼前的困境恍若未觉,居然闭上了眼睛,神色淡定从容又蕴含一丝激动。
此时脑海中又如之前所见,时空几多变,眨眼千百年,只是这一次的场景是直接输入进脑海,而不必用眼睛去看,好比吸管换成了消防栓,光纤更替了电话线,速度更似鲸吞虹吸,潮水倒灌。
只见恐龙骸骨,比蒙巨兽,六翼天使,腐翅恶魔,数不尽的种族在山水间咆哮,在平原上冲杀,更有无数对不上号,叫不上名字的奇异生物成群结队,簇拥着向前践踏,百年间都是浮尸千里,残躯遍地,它们像积木一般组合,又如山岳一样倒塌,奇怪的是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强大的异类自己居然都认识。
随着时代的变迁,镜头的推移,画面中开始出现人类的身影。
有耳熟能详的和尚道士,御空飞舞的剑仙侠客,披着斗篷的骷髅舞动法杖,遁入阴影的侏儒挥戈刀匕,还有一些人佝偻着身躯在用鲜血作画,另一群半人半兽的怪物龇弄着长牙抱着猎物茹毛饮血,流血漂橹的河山,光耀七彩的天空,这些画面比他生前看过的指环王电影还震撼。
不过王学仍旧谨记着自己的目标,身体已经多半恢复,只是右侧胸口尽数沦陷,褶皱干瘪得如同放了气的气球,可他却不敢将右手抽离,生怕错失了这难得的机会,继续摒弃杂念,孤注一掷。
此时脑中画面一转,像是回到了古代,文人长袍裙衫,风度翩翩,羽扇纶巾,呆板矫做;武者力大无穷,精通兵刃,飞檐走壁,横行无忌,还有丛林乡野间的奇人异士…...只是后续的这些他已无心再看,因为终于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了自己。
尽管每一次画面都是从千万人中一闪而过,每一系列场景模样身份都有所变化,但王学依旧凭着一丝感应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是拾荒乞丐,是落魄书生,是云游侠客,是年轻商贾…化身无数,却每次都是背锅替死,含冤入狱,仇人报复,绿林劫命,生生世世难逃厄运缠身,孤独终老。
紧接着王学看到了一个姑娘,那若有若无的淡淡缘分因果将其吸引过来,她亦是常常孤身一人,容貌清丽,静若处子,平时寡言少语,却又善解人意,知人冷暖。
她是好心丫鬟,是指腹未婚,是救命千金,是红颜知己…每一世都相伴相随,相扶相知,却又总是因他牵连祸患,当啷受罪。
独站桥中的王学看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颅腔激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世间生灵的命运似被这方天地随意玩弄,任凭揉捏。想让你顺心如意,便可成王拜相,享尽荣华和睦;想让你事与愿违,便令所亲皆亡,世世苦厄难脱。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此时脑中画面一转,回归近代。
上一世,他是八路军中的一名小卒,她是山野农家的村姑,一次擦肩而过,一次偶然相遇,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出孽障姻缘,伴左右共患难,从始至终不离不弃,眼瞅着便能结发一生,到头来却还是因为处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而未能相依相守。
而这一世,他是单亲的独子,她是异乡的少女,千百世的缘分终究还是让两者跨越了距离走到一起,并极尽升华,有了缘分和爱的结晶,然则短短几年又消耗殆尽,一个命丧黄泉,一个孤独十几年…
现如今爱人不知魂归何处,儿子亦是尸骨已寒,自己成了不人半鬼的模样,前途渺茫,孑然无助。
想到这些的王学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悲愤和凄凉,原本心有所愿,未能随心所欲,现在一切事了,得知天道如此不公,如何还能带着记忆苟活下去!
他猛地抽回右拳,此时干涸的身躯像是抽干了水分的树枝,一阵虚弱险些便要晕倒,愤懑的心情似是激发了彼岸花根中蕴含的怨气,原本引入腹中的苦水经过吸收瞬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枯败的魂体刹那间充盈如初,伴着一声凄厉嘶哑的嚎叫,一拳再次击向“三生石”。
若这就是天道,这就是规则,我凭什么便要遵守,凭什么就要甘愿受罚!我要破坏,报复,想要让人轮回转世,生生不息,世世受苦?我便要断了这一脉。
王学这一拳不同与前,此刻怨气助长愤怒,神志清醒全力而发,无所顾忌之下“蓬”得一声,“三生石”猛地向后方歪斜,脚下碎石纷飞,“忘川河”激起数丈浪花,一道裂纹伴着咔咔的声响蔓延至两侧,“奈何桥”眼瞅着就要断裂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