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秋雨,如离人泪,滴滴霏霏。楚义濂的脸却始终犹如无法放晴的天空,暗沉阴森。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白荞与他相对时还是露出了一丝胆怯。他盯着她,如同快要燃爆的火药,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烟火味。
他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翘鬓厉色,间接地口吐两字:“出去!”
白荞虽弱质芊芊,却坚强地挺直柔弱的身躯,坚定不移地说道:“不!我绝不走!”
楚义濂怒火焚心,扬起手竟要打她,她却一把握住了丈夫的手,望着他因急速瘦削而粗粝的面容,原来浮在他眼角的细纹如今居然如同刀刻留下的伤疤,她心疼的抚上他的眉眼,微泣道:“相公,你瘦苦了。”然后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她眼角的热泪落到他的手上,他抽搐了一下,使劲地缩手,她被拽地踉跄一下,扶胸咳嗽,但双目仍含情相望。他的心被触动地一颤,脸色稍霁,往后退了一步略微妥协道:“我瞧你身子不好,还是先回去吧。”
她却端起了桌上汤盅,温柔劝慰道:“相公你瘦了,脸色也枯黄了许多,你怎么不多休息几日,朝廷之事若非急政,莫不如缓缓。我给你熬了一碗乌骨鸡汤,里面放了些凝神滋补的中药,你快喝下吧。”
楚义濂犹豫了一下接过,隔着盖子谨慎地闻了闻,又放回桌上,声音僵硬地说道:“好了,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你快回去吧。”
白荞微微一笑道:“我要看你喝下才能安心。”
楚义濂心生不耐,脸色又是一变,她却叹息道:“相公,你还不肯实言相告吗?我都知道了。”
他却面露惶然之色忙问道:“你知道什么?”
她哀哀抽泣道:“我知道了你的伤情,也知道此事你难以启口。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只求你莫要自苦,你我夫妻共同面对,请医吃药,若是治不好,那又有何妨,太史公当年受重刑依然千古,相公你潜心为道,勤于国事,百年之后,定然也能如凌烟名臣一般受人敬仰。”
楚义濂静默一会儿突然仰天大笑,一副鄙夷之态,言语甚是伤人:“我看你是得了疯病,近日总是胡言乱语,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你们女人为了争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当真以为我这般疏离你是因为身上病痛,可笑!我只是厌倦了你整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你只管做好你的本分,不必在我面前玩这些花样。何况你一个妾室,也配与我夫妻相称吗?你当学学夫人,将家中上下打理好,将儿女管教好,你看看云涟明神懿秀,阖宫上下无不称赞,无日即将调往东宫做殿前女官,乃是长安名门闺秀之翘楚。可你教导的女儿呢,毫无礼数,没有规矩,见了父母不行跪拜,甚至冲撞父亲,毫无仪态的痛哭,这与门外哭丧花子的乞儿有何区别,简直是丢脸至极。”
白荞大恸,震惊于他与卢氏素日别无二致的口气。他们夫妻之所以倾心相爱正是因为不受世俗之羁,心意相通,如今他却全盘否决了他们曾经的坚持。她心碎不已,痛苦万分地说道:“老爷你以前从不会这般说,你一直夸云汐天性真璞,你今日为何如此指责于她?”
楚义濂甩袖叱道:“我自己的女儿难不成也不能教管了?若你当真管教不好,不若将她送到夫人那去,让她替你管教。”
白荞恐惧地急速喘气,哀求道:“不,相公,你不能分开我与云儿。”
楚义濂面色静止如雪,冷冰如霜。
“我求你。”她颤巍巍地牵着他的衣袖求道。
楚义濂终于还是厌弃地扔开她的手:“放手!”
白荞忽感黄昏路尽,黑暗慢慢袭上她的双眼,她伸出双臂想奋力抓住两人最后一缕情丝,她跪在地上,双手环住丈夫的腰,倾尽毕生之力,哭喊道:“相公,你当真因为一点伤情就要将以往情意全部斩断,甚至不顾与女儿的血肉亲情了吗?你就这么绝情吗?”
她满脸泪痕地抬头仰视着自己今生的挚爱,他的眼中有微光流动,她渐渐地感到了希望。他缓缓俯下身子,右手触到了她的脸,她破涕为笑,然而不过一刹,他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凶狠道:“我说过不要再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以前是我糊涂被你迷惑了心智,整日只想着与你厮守,白白地浪费了大好前途。还是夫人说得对,我楚氏要重夺太祖时期的荣耀,你不过一个布衣之女,怎比上显赫的洛阳卢氏,我看在你为楚氏添女的份上,不会休离你,你以后就安分地待在梨院里,没有我的允许半步不得离开。至于云汐,夫人本就不喜欢她,就让她留在你身边吧。记住,你只需让她平平安安地长到出阁之年便是你的功劳了,去吧!”
此话一出,白荞知道她决不可能再挽回丈夫的心了,他终于还是在仕途的诱惑下出卖了自己的本心,卢氏到底是赢了。她悲伤已极反倒流不出泪来了。
她擦去眼泪,整整衣服,淡淡地说道:“既如此,请相公赐还青竹簪。”她颔首瞧了瞧他发髻上的簪子。
楚义濂将簪子从头顶拔出扔到她身上。
她彻底死心,最后一次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夫妻大礼。他却平静地坐下,低头饮茶,随意地摆了摆手。
她决绝地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收到丈夫深情注视的目光。
她回到房里痛极反笑,望着掌中幽幽碧青的玉竹簪,遽然用力掰断,自语道:“玉竹已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