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认识,就是他刚进小镇的时候,看见的那个被独眼龙毒打的男人。
此刻,他的脸上,身上,全都带着伤痕,一条膀子被一条破布胡乱地吊在脖子里,不停地抖动着,惊魂未定。
另外一个是个半大的孩子,衣着相貌跟他差不多,差不多瘦,差不多脏兮兮的,一双恐惧而又不安的小眼睛在整个飞仙楼里转来转去,仿佛还是害怕忽然从哪个地方钻出来一只恶鬼掐住他的脖子似的似的。
这个孩子可能是那男人的儿子。
两人往那一站,像两个刚刚打了败仗的士兵似的,一脸委屈而又无助地看着戚老爹,默不作声。
戚老爹急忙走过去,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然后,又看了看那男人,轻声道:你这是怎么啦,又让甘老大的人给打了?我早就劝过你,要好好地做人嘛,你就是不听,进去赶紧干活吧。你呀,真是的。
怪不得店里没有帮工的伙计,原来伙计跑出去赌钱,被人家给揍了。
戚老爹将那男人推到后堂,然后,嘟嘟囔囔地在剑三十的旁边坐下来,道:要不是看在他的孩子可怜的份儿上,我才不会收留他呢,明明知道会输得一干二净,却偏偏还要去赌,如果靠赌真能发财的话,世间早就没有穷人了。
剑三十擦了擦嘴巴,道:你们镇怎么会搞成这样?
戚老爹叹了口气,道:都是那帮坏人作得孽呀。
剑三十敲了敲碗,淡淡地道:到处都有坏人呀,我也没看见他们搞得像你们这小镇上这么乱呀。
戚老爹道:那还用你说,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啦,如果只有一帮坏人,或者只有一方坏人称霸呢,那就阿弥陀佛了,谁知道这镇上却偏偏有两帮人称王称霸,整天人心惶惶,不得安宁呀。
剑三十道:难道天下间都没有坏人,那就好了吗?
戚老爹道:要让这个世界上没有坏人哪,那简直就是做白日梦。
剑三十咬着筷子,想了一会儿,突然道:对啦,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这个镇为什么要叫七杀镇呢?
戚老爹道:七杀当然是天灾,人祸,洪涝,干旱,蝗灾,租税多,劳役重,再加上镇上的那两帮坏人呀,哪一样都能杀人,所以,就叫七杀了。
剑三十吞下一口白饭,点了点头,似有所悟地道:哦,原来是这样呀,那这个镇以前是怎么样的呢?
说到以前怎么样,戚老爹的眼睛里立刻放出光彩来,大声道:以前可好多了,不少的商旅不经过这里的,而是走龙虎滩和风波里,这里不知道有多太平呢,可是,后来龙虎滩和风波里被那些山贼给霸占了,那些商旅就只好走这里了。
剑三十道:经过这里好呀,经济繁荣呀。
戚老爹点了点头,道:那倒是呀,开始确实是挺繁荣的,有买有卖,互不侵犯,可是谁知道后来呀,钱帮主和甘帮主看到这里繁荣,就都跑了过来抢地盘,争生意,互不服气,动不动就刀光剑影的,都想来吃掉对方,独霸这里,于是,大家就开始招兵买马,结果就把这里弄得有天堂变成了地狱呀。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有开始闹洪涝,闹干旱,死了不少人,甚至连蝗虫也开始年年泛滥,弄得这里民不聊生,大家死的死,逃得逃,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弱病残走不动的,只好在这里等着老死啦。
剑三十将筷子狠狠一摔,道:真是荒谬,繁荣本来是好事情嘛,谁知道变成了祸根,真是岂有此理。
戚老爹叹了口气,深有感触地道:好好的一个地方弄成了这样,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搞的。
他对着剑三十不停地叹气,而剑三十呢,一边陪着他不停地叹气,一边不停地往嘴里扒白饭。
他实在是太饿了。
一个人在饿起来的时候,往往都要把什么侠之大者呀,江湖救急呀,锄强扶弱呀,放在一边,填饱肚子才是最紧要的事。
剑三十的理论是,救人就得先救自己,如果自己都救不了啦,哪里还有什么功夫去救别人呀。
世间只有两种人才会把“侠之大者”四个字整天地挂在嘴边,第一种人就是真正的大侠,比方说郭靖,只可惜郭大侠已经作古,世间再也不会有第二个郭大侠了。
第二种人就是伪装的大侠,比方所柳青,不仅害人害己,而且还很累,因为他在做每一件事情之前,都要先考虑一下是否符合一个大侠的风范,所以,他才会犯下如此大的罪恶。
其实,总的来说,柳青也不能算是一个坏人,只是太过于顾及自己大侠的面子了。
所谓恶人自有恶报,所以尽管剑三十的武功不如柳青,可是,柳青最后还是死在了剑三十的剑下。
而剑三十就完全不同了。
他既不是真正的大侠,也不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大侠,况且,他从来都没有承认自己是大侠,都是别人自做多情地认为他是大侠的,所以,在江湖救急这件事情上他的原则就是先救自己。
所以,肚子饿的时候,他的第一要义就是先把肚子填饱,肚子不饱的时候,就是天塌下来他也不管了。
戚老爹呢,这个时候仿佛也已经看出来剑三十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所以,叹起气来一半是看着剑三十的这副样子生气,一半是为了老天爷不睁眼。
真不知道老天爷究竟是怎么啦,把原本一个繁荣昌盛的小镇弄成如今这个样子,唉,再这么下去,看来连他也要到隔壁的棺材铺里买口棺材给自己送终了。
他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