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西南建筑集团的时候,何以夏终于如释重负,强烈的光线晃得眼睛像针扎似的,她下意识地捂住脸,却发现掌心湿漉漉的,像刚刚哭过,她扯了扯嘴角,只得苦笑两声。
楚煜没把傅子祈怎么样,她刚出大楼的时候就看见他在车边踱步等她,很焦灼的样子。
何以夏没有说话,直接俯身钻进车里,半阖着眼靠在座位上,安静得像睡着了似的,但眉心偶尔蹙拢又慢慢舒展开来,看起来极其痛苦,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煜已经不再是楚煜了,他们相爱七年,分开七年,这十四年来,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她以为楚煜足够爱她,却又将分手说得那样风轻云淡。
他凭什么!
原本随意张开的五指此刻攥成了拳头,两道秀眉也紧紧蹙拢着,熟悉的恨意将何以夏的冷静吞噬地一无所有。
十四年前,她的世界里只有楚煜;十四年后,楚煜拥有全世界,却唯独没有她。
楚煜站在云端俯视她,以她的工作对她进行道德绑架,将她的尊严践踏在泥里,连同傅子祈的。
他真的不是他了。
可又是什么让他变得面目全非。
何以夏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原本绷紧的神经渐渐放松了,像是放弃了挣扎。
车子在繁华的街道穿行,傅子祈单手扶住方向盘,腾出一只手覆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何以夏勉强笑笑,将他的手拉下来,懒洋洋地说道:“抱歉,今天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傅子祈当然知道她为什么抱歉,以前的,今天的,还有以后的,他全部都知道,见到楚煜的时候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了,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甚至还没有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
有些人一辈子都等不来一句抱歉,而有些人,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得到一句抱歉。
比如何以夏,比如傅子祈。
他粲然一笑,柔声回答她,“没关系。”你知道的,只要是你,只要你好,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只可惜,傅子祈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了。
环境逼仄的车厢里忽然安静下来。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他怕她胡思乱想,将话题偷偷转移,趁着红绿灯的间隙侧头看她,她一直半阖着眼靠在座位上,脸色也白的渗人,像白色的纸。
傅子祈不提还好,一提何以夏更胡思乱想了,没有人能够想象蓉城这座城市究竟蕴藏着多少美食,远渡重洋的人,除了挂念父母,最想念的,莫过于蓉城的美食。可于何以夏而言,在这座一千二百万人口的城市里,它囊括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她记忆里的阿煜。
终有一天,你也会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市。
傅子祈带她去的那家店在清江东路,叫巴蜀大宅门,店面是雕满花纹的六开实木门,据说是蓉城第二好吃的火锅,要是搁在平时,起码也得排两三个小时的队,好在他提前预约了,而且承诺付双倍的钱。
天底下没有跟钱过不去的人,更何况是送上门的买卖。所以当两人刚到店里的时候服务员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并把他们安排在二楼的小隔间里,店子里全是火锅料的香味,麻、辣、鲜、香,而且辣椒素还具有止痛作用,何以夏忽然就觉得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在四川吃火锅讲究的就是气氛,整个店子热热闹闹的,服务员送上刚泡好的春茶,炊烟袅袅间,她脸上也渐渐有些血色了。
傅子祈拿过她的碗筷用茶水过了一遍,眯着一双眼睛看她,“我这次不走了。”
何以夏微哂,到底不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在四川,从来没有拿碗筷在茶水里过一遍的做法,反倒是广东人在用餐前会有这样的习惯,这小屁孩刚回国,学起国内的习俗倒是麻溜的很。
“是你父亲有所安排?”何以夏对个中缘由略知一二,他们在澳洲认识,算起来,也有七年时间了。傅子祈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一直生活在澳洲,父亲在国内有了新欢,据说还有一个儿子,也不怎么管他们母子俩,所以,傅子祈对这位亲生父亲还真没什么印象。
他这位父亲,是世界500强企业的某集团掌权人。
傅子祈“嗯”了一声,期待从她脸上瞧出些什么来,哪怕是蹙眉也好,可她太平静了,他只得讪讪的拿菜单给她。
何以夏接过菜单,犹豫了半响不知道点什么菜。
“这家店的小吃,现炸酥肉和冰粉必点,冰粉酸甜各一碗。”傅子祈有些小得意,来这家店之前他已经做足了功课,现在当然得拿出来显摆显摆了。
何以夏一边夸奖他一边拿圆珠笔在菜单上画勾。
傅子祈高兴得不得了,眼睛里有闪烁的星辰,可又很快黯淡下去。
“是他。”他忽然变得认真起来,调皮的语气收敛了不少,嗓音也沉沉的,“孩子的爸爸。”
还没等何以夏反应过来,他又下了一个新的结论。
“你还爱他。”非常肯定的语气。傅子祈看出来了,她说的话,做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
那些坏脾气,她从来都没在他面前表现过啊,他忽然有些难过。
你还爱他。
千言万语,爱这个字,何其沉重。爱着的时候就如刀口舔蜜,到最后,有的人满载而归,有的人一无所获。更何况,人的七情六欲,岂是我们想爱就爱想不爱就不爱了的。
何以夏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