蓖芷立身于中庭,怔怔地望着一处形影昏暗怪异的假山,心绪烦乱已致他额面上皆是汗津津的,正候着夜间清风吹来替他带走些烦瞅。
他本打算当即便去葵灵阁寻龙葵姑娘说个明白,可一抬头,月已移至四更天,他知龙葵姑娘素来寝息地迟,可唯恐她万一睡下了,便在此诸事纷扰之夜打扰了她难得的好睡眠,便作罢了,只等着天一破晓便去,可他又怎睡得着呢,只好伫立在中庭廊檐下,郁叹着气聊以打发今夜夜空星辰寥落下的斗转变幻。
蓖芷直直地凝着那月,逼视着它月落西山,又将旭日东升,他早已迫不及待去了马厩,随意挑选了一匹马上了马鞍,喂了几把干草便欲牵引,疾疾而走。
清晨已有值早班的婢女仆从早早起身洗漱整装,来来往往,渐渐热闹。蓖芷走得急迫,踏过那些涨腻脂水时只溅起一朵又一朵的粉彩水花。那马蹄声于众人清晨朦胧低语声中分外清亮,那一只马蹄方才踏出乌衣巷后门,蓖芷一不留神,便与迎面而来之人撞个满怀。
蓖芷心里已是分外烦乱,本想发难瞧瞧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小仆从竟如此不识眼色,这一抬眼,却是惊掉了半身魂魄,竟是龙葵!
“蓖芷公子,对不住,龙葵走路心切,未瞧眼前。”龙葵一身男儿般的束发装扮,一根素白的发带于颈后淡淡垂着,宽敞而同是素白的袍子玉树溶溶,和着晨露颇有些飒爽之气。
蓖芷忙是作揖,扶过她身子来亲昵道:“是我不好才是,我走路未长眼,撞了你了,哪处撞疼了未有,快予我来瞧瞧。”
龙葵自然清淡,不吃那风月花媚的那一套,只冷淡道:“我来寻扶瑄公子,他在么?”
“寻他做何?”蓖芷一下冷落下来。
“有一件东西要交与他。”
蓖芷只觉浑身血液腾着一股劲儿往颅顶上窜,莫不是那件东西?
“是何东西?”蓖芷有些哆哆嗦嗦问。
“此事是扶瑄公子嘱托我之事,唯恐不便与蓖芷公子你说。”龙葵冷冷淡淡的,蓖芷心知她是有原则之人,而非因与他关系疏离才不道与他知。
“他应在自己屋苑里。”蓖芷沉声道,心下却是无比惶恐。若说龙葵办事的习性他虽不知晓,但应是不会如此之快吧?自扶瑄回乌衣巷不过数个时辰,又在深夜,纵然眼前女子有通天的琴艺,那南岭王府之人岂是不眠不休虽是恭候着她的?
龙葵听罢便轻启了步子朝长公子屋苑那处去,她是乌衣巷内低调的常客,自然无需蓖芷做向导。
蓖芷心下已是乱作麻团,以龙葵的性子自是不显山不露水,故而蓖芷便企图从她的步履声中听出些许端倪,倘若她真已在南岭王府走了一遭,应是心有余悸的吧?不过此些仍是蓖芷的揣测罢了,只见龙葵步履沉稳,一步一深,但从前青楼中习得的身段仍在她身上起着婀娜。蓖芷寻而无果,只能轻叹。他眼前的女子毕竟绝非寻常女子。
“扶瑄公子。”
龙葵踏入长公子屋苑内时,扶瑄在前厅中遥遥望见,亦颇感惊讶。
直至龙葵开口,扶瑄才是解了疑惑,却陷入更大更黑的深渊。
“扶瑄公子。”龙葵站定扶瑄身前,双手合十,淡淡行了一个清修中人的礼。见扶瑄仍是有些发怔,她才又唤了一声,道,“龙葵有一件东西要交与你。”
扶瑄已是有些惊得说不出话,只睁睁地看着龙葵将手探入袍袖中,那袖口有淡青色龙葵草的刺绣小巧精致,栩栩如生,盈风水袖空荡荡地裹着她纤细的臂,随着她素手轻移,一封素纸封装的信函便映然扶瑄眼中。
“此……”
“是公子要的东西。”龙葵淡如静湖,瞧不出一丝波动。
扶瑄忙接过来启开,边是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清淡如风的女子。密函封面上毫无字迹,连那信封也用多层纸厚浆了一遍以防止泄密,且不说这女子如何知晓此封密函便是扶瑄要的那封,便是这取来密函的速度便叫人不敢置信。
不出意料,信上所书确是一串加密的数字。
扶瑄纤长的手指微微颤抖,只觉着手中这信滚烫。
龙葵淡淡然道:“当中内容我亦看了,想不出个所以然。”
扶瑄本想问既是瞧不出内容,又如何断定此封密函便是近来孙利递入南岭王府的那封,但龙葵已向他倾诉她的身份之秘,如若再问,便好似不置信她似的疏离了。
“好,我会研究此信的。”扶瑄郑重道,“多谢你了。”
龙葵微微欠身以示不谢。她常年来在青楼中受训诫,礼仪极是规范,如今亦是改不掉了,只她轻手报复,低首敛眉,缓缓躬身,却在缓缓抬起时叫扶瑄觉察了她本用衣襟竭力掩藏之物。
“你脖颈怎了?”扶瑄问道,定目细凝,只见一团朱砂伤痕映在她纤细的脖颈上。伤痕拇指大小,如烙铁火噬般紫红臃滞,伤痕还颇新,分外显眼。
一个念头忽然浮现于扶瑄的脑海中。
“他掐你脖颈了?”扶瑄睁大了眸子。
“没。无事。是龙葵自己不当心弄的。”龙葵仍是淡淡的。
“你为何如此傻!”扶瑄本想再说什么,可话涌上唇边又难以出口,只道,“是我不好……连累你如此受伤为我办事……我对不住你!”
龙葵却是难得地笑了,好似清淡的莲花池中育了一朵淡粉色的蕊:“既是朋友,无需说这些话。若是无旁的事,龙葵先行告辞了。”她说罢便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