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两盏茶的功夫,俞显和宁致远,就道尽了江湖夜雨十年。
武红菱似乎疲累了,靠在俞显肩膀上入睡了。
小亭景观雅致,绕满茶香,却透着一股肃杀意味。
两柄剑鞘亮了出来,一柄别在白雨荷腰间,一柄握在宁致远手上。
白嫩无瑕的手,弯指摁住剑柄,曲掌蓄力,一截寒芒毕露,弹指一出,锋芒便可取人首级。
这是深秋剑的起手式,刹那芳华。
昔年宁致远就是凭着这一剑,艳惊天下,位列名剑谱第七柄剑。
他的剑往往没人能看到剑身,因为剑锋出鞘一刻便要见血。
“这一剑,我劝你还是留给花六郎。”俞显缓缓说着,端茶饮了一口。
“花六郎?”宁致远面如沉水。
俞显道:“我只想问你们两个人一些事情。”
宁致远问道:“名剑谱的事?”
“那看来你是知道了。”俞显说道,“当年为什么杀李善人?”
俞显把目光转向宁致远,宁致远额间有汗珠沁出。
泛黄名剑谱上记载,宁致远没犯过太大的过错,甚至可以说是江湖一个名声极好的人物。
他只在二十多年前,曾经参与过名剑山庄围剿善堂的行动,围杀了李善人。
李善人是善堂的缔造者,他是一代商贾巨富,素有贤名,家世显赫,祖上是唐皇室的后裔,祖父还在晚唐时居于庙堂高位。
而善堂是群英的一个堂口,大江南北都有分舵,总坛设立在中原,行事主张行善积德。
乱世之中,每逢诸侯混战,善堂都会让门下弟子去往灾区救济难民,收留一些孤苦的孩子,传授他们武艺。
善堂戒律也很严厉,堂内的人绝对服从李善人的命令,极少参与江湖纷争,把所有人力都用在一个“善”字上。
就是这样一个组织,被名剑山庄荡平了。
参与这件事有四个人,严铮、宁致远、白雨荷、潘蕲春。
“人在江湖,免不了江湖事。”宁致远答道。
他的神情很无奈,怀缅中有着悲痛,身躯微微颤动。
像是有着满腔怒火要发泄,却又不知从何发起。
他剑法再高,终究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江湖人。
俞显默然点头,宁致远有他的苦衷。
但这不能成为他犯下大错的理由!
江湖事,江湖上解决,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这是江湖人解决问题最适用的方式。
俞显思索了许久,神色凝重,看向宁致远:“告诉我所有事,我可以不动你。”
宁致远苦笑摇头,秀气的眉眼忽然变得凌厉:“真正的剑客,不会在武力之下低头。”
俞显道:“但会在妻儿面前低头。”
宁致远面色苦涩,长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俞显话里的意思,他已经退隐江湖十余年,不问世事,与娘子白雨荷相约白头,更有一幼子。
如果再陷入江湖纷争,他纵有一剑,可不惜一命!奈何早已成家……
“花六郎应该比我还早到杭州。”俞显缓缓说着,“就算你执意出剑,也未必是我对手。”
宁致远的手缓缓压下,一截寒芒收入剑鞘。
他已失了战意,强行出剑,结果也难逃一死,没有了必死的决心,自然就没有必杀他人的快剑。
他早已不是当年剑辱人亡的少年剑客,何苦要去与俞显争锋。
俞显已经给他指明了活路,他难以拒绝。
花六郎这个人宁致远是听过的,早年还混迹江湖的时候,花家六少就名满金陵,一手返生剑练的炉火纯青。
既然俞显道明来意,金陵来办事的人是花六郎,如果今晚与俞显一战,纵然他和白雨荷联手有自信能够全身而退,也势必会留下内伤。
那时再去面对花六郎,必死无疑。
他把局势看的很明白,所以选择了收剑。
“昔年江湖最强大的两方势力就是名剑山庄和群英,好比现今的金陵顾大和洛阳季广。”宁致远说道,“我一身武艺是师尊传授,身为名剑山庄的四弟子,是遵从师命围剿善堂。”
俞显想了想,疑问道:“名剑山庄和群英,两者之间似乎并没有利益之争。”
昔年名剑山庄威加四海,在江湖上当为首尊,而群英虽然诸多高手,但从来不介入江湖恩怨,那帮人都有着自己的信念和行事准则。
没有什么恩怨,俞显想不明白天锋为何执意要铲除群英,难道仅仅是因为群英存在所带来的威胁吗?
“我当年也不明白是何缘由。围剿善堂我没有见到李善人,这件事是严铮为首,最后也是他了结的李善人,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我更是不清楚。”宁致远说道。
“傲剑严铮?”俞显喃喃自语,思索着什么。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宁致远正色看向俞显,“当年我问过师尊铲除群英的缘故,师尊告诉我一句话:高大侠想做天下的好人,却是要做江湖的罪人!”
想做天下的好人,却是要做江湖的罪人!
这句话实在耐人寻味,俞显一时间也无法明白,天锋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以确定,天锋和高大侠的信念不同,这句话必定隐藏着极大的秘密,也就是天锋铲除群英的真正缘故。
“我会去找严铮。”俞显说道。
宁致远摇头道:“傲剑岂会低头。”
“那就是我的事了。”俞显道,“你可以走了,最好像以前那样,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