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很紧。她比克利斯朵夫稍微矮一点,一边走一边抬起她又聪明又撒娇的眼睛望着他。她的确很美,很迷人。他简直不认得她了:她真会变化。平时她的脸带点苍白,虚肿;可是只要有些刺激,或是什么快乐的念头,或是想讨人喜欢的yù_wàng,这副憔悴的神气就会消失,眼睛四周和眼皮的皱裥都没有了,腮帮红起来,目光有了神采,整个面目都有股朝气,有种生机,有种精神,为阿达所没有的。克利斯朵夫看到她的变化奇怪极了;他掉过眼睛,觉得单独跟她在一起有点心慌意乱。他局促不安,不听她的话,也不回答她,或是答非所问:他想着——硬要自己只想着阿达。他记起了她刚才那双柔和的眼睛,心中便充满着爱。弥拉要他欣赏林木的美,纤小的枝条映在清朗的天空……是啊,一切都很美:乌云散开了,阿达回到他怀抱里来了,他们之间的冰山给他推倒了;他们重新相爱,合而为一。他呼吸自由了,空气多轻松!阿达回到他怀抱里来了……一切都使他想念她……天气很潮湿:她不至于受凉罢?……美丽的树上点缀着冰花:可惜她没看见!……他忽然记起所赌的东道,便加紧脚步,特别留神不让自己迷路,一到目的地,就得意扬扬的叫起来:“我们先到了!”

他很高兴的挥着帽子。弥拉微微笑着,望着他。

他们所到的地方是树林中间一片很长的削壁。这块山顶上的平地,周围是胡桃树与瘦小的橡树,底下是郁郁苍苍的山坡,松树的顶上盖着紫色的云雾,莱茵河象一条带子,躺在蓝色的山谷中间。没有鸟语。没有人声。没有一丝风影。这是冬季那种恬静岑寂的日子,它仿佛瑟瑟缩缩的在朦胧暗淡的阳光底下取暖。山坳里驰过的火车,不时远远的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啸。克利斯朵夫站在岩崖边上看着风景。弥拉看着克利斯朵夫。

他向她转过身子,高高兴兴的说:“嘿!那两个懒东西,我不是早告诉过他们吗?……好吧,只有等他们了……”

他在到处开裂的地上躺了下来,晒着太阳。“对啦,咱们等罢……“弥拉说着抖开了头发。

她语气挖苦得厉害,克利斯朵夫不禁抬起身子望着她。

“怎么啦?”她若无其事的问。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咱们等罢。真用不着要我跑得那么快的。”

“对啦。”

他们俩在高低不平的地上躺下。弥拉哼着一个调子。克利斯朵夫跟着唱了几句,但他时时刻刻停下来伸着耳朵听,说道:“好象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弥拉继续唱着。

“你静一会儿好不好?”

弥拉停了一下。

“呕,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又哼起来了。

克利斯朵夫开始坐立不安:“也许他们迷了路。”

“迷路?才不会呢。恩斯德对这里的路熟得很。”

克利斯朵夫忽然有了个古怪的念头:“要是他们先到了这儿又出发了呢?”

弥拉仰躺着,望着天,唱歌唱到一半突然狂笑起来,差点儿连气都闭住了。克利斯朵夫硬要回到车站去,说他们一定在那里了。弥拉听到这句才决意开口:

“这才是跟他们走散的好办法呢!……我们又没说过车站,约好在这儿相会的。”

他重新坐在她身边。她看他等急了觉得好玩。他也发觉她的目光在笑他。但他一本正经的操心起来,——不是怀疑他们而是担心他们的遭遇。他又站起身子,说要回到树林里去找他们,叫他们。弥拉轻轻的嗤了一声,从袋里掏出针线剪刀,消消停停的拆开帽上的羽毛把它重新缝过:她的神气好似准备在这儿待上一天的了。

“别忙,傻子,“她说。”他们要是愿意来,不会自个儿来吗?”

他心里一震,回过身来向着她。她可不瞧他,专心做着自己的工作。他走近去叫着:

“弥拉!”

“嗯?“她一边说一边依旧做她的事。

他蹲下去想对她瞧个仔细,又叫了一声:“弥拉!”

“怎么啦?”她抬起眼睛,笑盈盈的望着他,“什么事?”

她看着他慌张的神气不禁露出嘲笑的脸色。

“弥拉!”他说话的声音都嗄了,“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她耸耸肩,笑了笑,又低下头去做活了。

他抓着她的手,把她正在缝的帽子拿开:“别做了,别做了,你告诉我呀……”

她正面瞧着他,心软了。她看见克利斯朵夫的嘴唇在发抖。

“你以为,”他声音更轻了,“恩斯德和阿达……”

她微微一笑:“嘿!嘿!”

他气得直跳起来:“不!不!那是不可能的!你决不会这样想的!……不!不!”

她把手按着他肩膀,笑倒了:“哎啊!亲爱的,你多傻!你多傻!”

他用力去做活了。

他抓着她的手,把她正在缝的帽子拿开:“别做了,别做了,你告诉我呀……”

她正面瞧着他,心软了。她看见克利斯朵夫的嘴唇在发抖。

“你以为,”他声音更轻了,“恩斯德和阿达……”


状态提示:6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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