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最后皇兄赐婚的这个人物,竟然是贺云。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知晓,皇兄虽然对百里一派诸多忌惮,但终有一日,会将他们连根拔起。因着这个贺云,是最最义薄云天,不屑于党附之人。颇有战功,据传还长得十分俊俏,是建安城中许多待字闺中的女儿满意的丈夫人选。
锦葵心中空落落的。对于赐婚的消息,她除了有女孩儿家的娇羞之外,既不觉得喜悦,也不觉得悲伤。
倒是听闻慕臻下山没赶得及见上她娘亲一面,不免替她感到难过。这种难过,她可是切身体会了两次。正在这里感同身受,谁知慕臻居然来端柔宫向她问安。不言悲伤,只说要陪她下棋,还要设一赌局,“若是臣赢了,公主不要嫁给贺将军,嫁给我。”
虽然前半局,下得吃力,然而到了后来,便又顺利起来,最终还是赢了慕臻。
这个“赢了”的幻觉,一直直到她带着小宫娥女扮男装上街去度上元佳节,才啪地一声破灭。
历朝历代,上元佳节都是很精彩的。
花灯之下,各色活动都有。
锦葵原本就喜欢下棋,慕臻给她信心之后,就更加喜欢了。
于是见到桥边一位老者摆摊说谁能破他的珍珑棋局,就输一两银子给谁。但若是下场尝试了,然而却以失败告终,那么就要给他五钱。
划得来。锦葵掰着手指一算,顿时决定玩它一把好的。
宫娥赶忙拉住她,悄声说:“公主,算了罢,要是回去宫门下钥了,可不是玩的。”
也是命里当有此劫,若是听了那宫娥的话,即刻回宫,此后的煎熬便都无从说起。只可惜她当时贪玩,笑道:“那怕什么?本宫自然有本事回去。耽误了我下棋,仔细我回去罚你。”
宫娥也便由得她去。
然而试来试去,直把自己所带的那一袋银子悉数都给了老者,还是没有任何破解的眉目。
于是便有点气急,皱眉道:“老爷子,你这是唬人的吧?这么难的局,只怕根本就没有人破得了!”
老爷子捻须微笑:“你说得没错,此局甚难。但也不是不可破,只不过,能破此局者,也不多就是了。”
“不多?不多是多少?”锦葵有点生气,总觉得这是个老泼皮在和自己打马虎眼。
谁知老者不慌不忙道:“自打十年前老朽来此摆摊,还只有两人破过此局。”
锦葵不服恼儿,冷笑道:“哦?两人?哪两人?”
老爷子道:“一个是慕家的小公子慕臻,还有一个,是个面瘫脸的小公子,未曾通报名姓。”
锦葵不管这个面瘫脸,只立刻指出老者话中的漏洞,“胡说,慕臻的棋艺在本……我之下!怎生她破得了你的局,我却破不了你的?可见是扯谎。”
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小爷,你好狂的口气哟,慕府有一本自上古时期传下来的棋谱,密不外传的,慕大人给了慕臻小公子,他的棋艺,杀遍天下无敌手,怎么会败给你一个无名英雄?”
听了这一席话,也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就梗上了。莫名有个结,梗在那里解不开。
杀遍天下无敌手?在蓬莱山上却天天输给她。慕臻怎么想的?把她,当傻子玩弄吗?从未受过这等侮辱!而且,“如果臣赢了,公主不要嫁给贺将军,嫁给我。”那又是什么意思?所以她原本是可以赢的?
最后却故意输了?
假若慕臻赢了,自己现下是什么形景?会不会真的要按照当日的承诺,与贺云悔婚,转而嫁给她一个女人?
这是哪儿跟哪儿?
可是想到自己的生母菱嫔和母妃槿嫔,又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当时更深夜静,万籁俱寂之间,她只觉心底火一般地烧起来。揭开镜袱一照,满面通红,堪羡压倒桃花。
此时距离她与贺云的婚期,不到半个月。
锦葵只恨不得再上一次蓬莱,问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问清楚了,又能有什么意思?
皇兄会同意她嫁给慕臻一个女人?
终究还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吧。
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去纠缠。
就这样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上了花轿。
新婚之夜,却还是哭了起来。支吾着拒绝了那个叫贺云的倒霉蛋。
贺云,人真的很好。从来不勉强她。
但这样死水无澜的日子,并无任何生趣可言。
内心有所波动之际,是听到慕臻和容予下山回朝啦。
然而女子的矜持告诉她,不可以太露行迹,听闻慕臻回来之后,爱去乐音坊听曲……
这日锦葵便问贺云:“贺将军,请问这乐音坊,是个什么地方?”
贺云受宠若惊。这还是她和他说的第一句闲话,因此便兢兢业业和她解释,那是个什么地方。
锦葵听完便冷笑。不愧是纨绔。当然更多是在笑自己的痴人说梦。
慕臻,自己也说了,她是一个浪荡之人。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是坦诚的,对浪荡的纨绔抱有不切实际幻想,觉得纨绔会定情于一人之人,才是可笑的那一个。
而且若慕臻真的对她容婉有半分情谊,怎的忍心从来不来看她一眼?
贺云还想和她多说几句,表示若她有什么想要去游玩的地方,他乐意奉陪。
锦葵便笑:“你军务繁忙。”说完继续看自己的书。
贺云只得黯淡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