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小园轻轻咬着嘴唇不说话。当然知道史文恭对武松没什么好感,每次这俩人一照面,无一不是剑拔弩张,一路火花带闪电,连空气中都往外洒刀刃儿。
余光掂量着他的脸色。已经做好了被他漫天要价的准备。
静了片刻,却出乎意料地听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强行压抑的不悦。
“娘子一点也不体谅小人。”
对史文恭来说,万事皆可交易。唯有这个请求,或许连条件都懒得谈。
她连忙摇头,掩饰住焦急之意,心思飞转,立刻改口:“不、不……我不会强人所难,你不愿去,那就不去。但还有几个人,我们……咱们要是给救出来,会……会大有裨益……”
这话有些出乎史文恭意料。脱口问:“你要救谁?”
潘小园赶紧叫住水夫人。下水道女王带着几个小弟,一边押着燕青,已经快消失在旮旯里了。
“水夫人!请稍等一等。你手里的俘虏,我还要问些话。”
径直走到燕青身边。他脸上还残余着痛楚的痕迹,见了她,不忘优雅垂首,“表姐还有什么吩咐?”
单刀直入,“小乙哥,你说金芝公主她们已经被官府捉了——你是向哪个府衙告的密?她们如今关在何处?”
在这当口,没必要也没资格再遮遮掩掩。燕青深深凝视着她,只说了四个字:“台狱大牢。”
顿了顿,又下定决心,补充一句:“官家怠政,此刻应该还没有提审。”
潘小园笑道:“多谢!”转他带走了。”
再跟史文恭商量:“我们先去救方腊的女儿。”
史文恭刹那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一道兴奋的微光闪过。眼前的女人素面清颜,片刻之前尚且处境狼狈得要哭,眉眼中却是风采依旧,依然是那个照亮他前路的救命人。但见双眉如月,目光如星,仿佛是在问他:赌不赌?
“娘子果然过人。史某万幸识得了你。我……我怎的没想到。”
以史文恭眼下几乎一无所有的江湖资本,若是参与救援了明教圣女,今后行走江湖,再不用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潘小园微笑。怎么会比他先想到这件事?不过是以己度人,将他那套投机主义思维发扬光大而已。而史文恭眼下一半的心思都在救她,反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无私奉献,倒把自私自利放在了第二位。
再加一句:“嗯……可能不太容易,还需要风门的朋友们帮忙。你知不知道台狱大牢在哪儿?
单凭史文恭一个人的武力,要想硬闯台狱大牢,似乎也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冒险。她自忖还没那个本事让他为自己赴汤蹈火——就算有,也不能要。
水夫人可不高兴了:“史老板,当初可是说好了,还你人情,我们只帮你救一位娘子,可不兴买一送一。”
潘小园一怔。风门的服务明码标价,如何肯做赔本的生意。
史文恭悠然微笑,眼神朝潘小园一指。
“她有钱。”
潘小园:“……”
好吧,承认,“我可以付钱。”
水夫人将潘小园从头到脚打量一眼。做了这么一阵子阶下之囚,潘老板早就威风不再。虽然衣着仍是干净整齐,但肤色病恹恹的透着苍白,布衣麻履,脂粉未施,身无珠翠,全身气质跟“富贵”二字丝毫不沾边。
但见识过她身边那个以一敌百的“小弟”,见识过她为了买一句情报而挥金如土,水夫人知道人不可貌相。
“先付款,后办事。”
潘小园愁眉苦脸,指着大柳树底下那一片新填的土。曾经在某一段时期里,这地底下埋着十足成色的黄金一千两,她还亲手帮着填了几铲子。
“管那个姓燕的要。”
水夫人细眉一挑,不动声色地冷笑。这是空口打借条呢?
潘小园也知道自己太过耍赖,脸红一红,发间拔出一枚粗长黄铜钗儿,递给史文恭。
“烦你把那钗头儿的莲蓬芯子挑开。”
史文恭难以置信地看她一眼,那铜钗做工粗糙,钗头装饰着最寻常的莲蓬荷花,充其量百文钱价值。那莲蓬芯子看似是焊死了的铜疙瘩,小刀用力一撬,咔的一声扭开来。只见内里中空,衬着一层棉花。棉花层里,骨碌碌滚出一颗圆润瑰丽的硕大南珠,手心一转,隐约七彩虹光。
水夫人轻轻抽口气,双目放光,从没见过如此毫无瑕疵的稀世之宝。
南洋海珠乃珠中真品,寻常女人得了哪怕小小一颗,还不是要精心镶在金银发钗儿上,就算是再寻常的姿色,得此点缀,还不是珠光笼人,行止生辉,徒增雍容?
她呢?藏在破铜烂铁里,还特意给焊死了?
史文恭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此守财之天下奇女子,世所罕见。
潘小园苦笑:“两千贯,够不够?”
水夫人将珠子接过去,捧在手里,层层包好。不由得又上下相看,寻思着,潘老板这一身朴素行头,里面到底还藏着多少财富?
娇声一笑:“做定金么,那是足够了。不知潘老板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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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的牢狱等级森严。寻常犯事的百姓,通常是流配到牢城里服役做工,譬如过去的宋江、林冲,都是这般待遇;押送京城的重刑犯关在开封府狱,由中央接管审理;犯事儿的若是禁军后妃,自有皇城司、殿前司审理经办;官员犯大案,通常是移交大理寺;而需要圣上亲自询问的重特大级案犯,统统关押在御史台,简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