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从篮子里盛出炸丸子,略略在炭盆上烤热,递过去:“先吃饭再说。”
武大生无可恋地摇头:“不吃,不吃……五文钱一个的炊饼……没人买……”
潘小园只好像哄小孩一样哄:“不就是少了几百文进帐么,咱们现在也不缺这个钱!就当是……嗯,就当是今天去狮子楼吃了一顿!就当是去庙里上了一天香!就当是让那天那个扒手顺走了……”
嘴上说着,心里滴血。要想在三个月里攒下三十贯,平均每天至少要有两百多文纯利润才可以。这一天血本无归,可把前几天的盈余全都折干净了。
好说歹说,慢慢问出来当时的情况。武大在街上叫卖五文钱一个的雪花面炊饼,开始人们好奇,都围过来看,武大还按照她的指示,免费送出去几个品尝的。谁知大伙尝过之后,都点头微笑,说好吃好吃,然后两文钱买了原先的茶合面炊饼。
还有人笑着摇头,说大郎你醒醒,五文钱,都能买个最便宜的带馅儿馒头了,谁肯来买你这个不带馅儿的炊饼?雪花面?雪花面又怎样,也不能一个顶俩啊。
于是晌午还没过,武大的一担茶合面炊饼,两文钱一个,就已经卖光了;唯独那洁白细软的雪花面炊饼,只卖出去不到十个。他不甘心,出了县衙广场,几个小街巷又转了一圈,只有看客,没有买主。郓哥寻了个空隙,讨了他一个雪花面炊饼吃,帮他吆喝了两声,响应者寥寥,也不过多卖出去两三个。
最后,武大几乎是求着人买。人家开玩笑跟他说,降到三文钱,可以勉强考虑考虑。武大想起家里娘子的谆谆叮嘱,还是有骨气地摇了摇头。
潘小园慢慢的明白了,眼睁睁看着担子里的雪白炊饼,觉得自己傻到家了。
毕竟,宋代的炊饼,只是再基本不过的主食,寻常老百姓拿来填肚子,犯不上浪费细白面粉。贞姐和王婆当然会喜欢吃,但并不代表她们愿意花五文钱买。
而吃得起雪花粉的大户人家,又哪会天天吃炊饼这种粗糙主食呢,白米饭、肉馒头、云子、小叶馄饨,一天换一样,才是富贵人家的生活。
用雪花粉做炊饼,大材小用,简直相当于拿依云水泡方便面。
也许,当整个社会的生产力提高,精白面越来越普及的时候,大家会慢慢接受武大的雪花面炊饼。但是此时此刻,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潘小园不认为自己能够改变老百姓长久以来的消费观。
半晌,叹了口气,说:“明日还做茶合面炊饼吧。雪花面的,算了。”
武大苦着脸,道:“可是……可是……”
一石雪花面粉,眼下十剩八`九,还在厨房里堆着呢。都是潘小园一时太过自信的结果。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咬咬牙,有气无力地说:“我来想办法。”
*
第二天早上,潘小园一反常态,跟武大同一时间起床。天没亮,就泡在了厨房里。武大在灶台做炊饼,她在旁边做实验。等到武大做生意回来,已经弄得满手满身都是面粉,成了白发白身的白毛女形象。
武大连忙放下担子,踮起脚,就要去给她掸。潘小园连忙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不跟他多寒暄,开门见山:“大哥,我想到雪花面的用途了。你随我来。”
厨房里琳琅满目,已经让她发好了几大团雪花白面。市场上买来花椒,热锅焙干,用擀面杖碾成粉末,掺上盐;葱花切了一大碗,放在灶台上。一股子混合香。
她挥挥手,让武大莫要多问,只看自己动作。一抬手,十根手指头尖散发出葱香气。武大伸长脖子,使劲嗅了嗅。
发面擀成大片,另取一团和入猪油的发面,同样擀成软些的面片。两片面贴合到一起,撒葱末、花椒盐,再淋少许芝麻油,抹匀,卷起切成三寸长的段,捏住微拧,入屉,生火,上锅蒸。
武大只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像炊饼又不是炊饼,面片经过卷拧之后,倒是挺好看的形象。面里面居然还杂了葱盐之类的调味,这,这得是什么味道?
一屉蒸熟,取下来一看,两面已经分成了层次分明的精致花纹,褶皱间隐约现出葱花和花椒的颜色。用手捏一捏,软而不散,比炊饼额外多了些劲道的手感。
潘小园忍不住笑道:“尝一个呀。”
武大将手里的一块看了又看,竟有些舍不得下口,仰头确认道:“这,这是要给我吃的?”
“你若不嫌弃,就做今天的晚饭。锅里还有些下饭菜,可以就着一起吃。”
武大这才喜上眉梢,一大口咬下去,顿时惊讶得“唔”了一声。轻松适口的嚼劲,略带着葱油碱味和椒香气,层层叠叠的微咸口感,竟似不用配菜,也能单成一顿饭一般!
一边嚼,一边含含糊糊地问:“娘子娘子,这是个什么点心!也忒好吃了些!你、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潘小园故作神秘地笑笑。什么点心?不过任何一个学校食堂师傅都能做的……花卷而已嘛。
现在她自己动手,才意识到,花卷由于要擀发面为细片,非得是筋度足够的雪花粉不可,若是茶合粉,便松散成不了片。因此这样一种现代司空见惯的主食,在北宋时期,却是十分超前的发明。白日里,她自己实验了三五次,牺牲了两三斤雪花粉,才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