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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姿绰约的少妇,裹在厚厚的黑皮裘里,看不出半点臃肿。寒风卷起皮裘一角,飘出一小截鹅黄腰带。而这副打扮,巧合地跟对面的天祚帝撞了衫,却和常胜军兵距离更近。
虽是一军主帅,气质上却和宋军里其他的“侠女”、“女将”格格不入。线条温婉,眉目亲善,一双灵动杏子眼,睫毛末端接了雪花,又融在眼尾,便有些楚楚可怜的错觉。在刀枪林立的钢铁丛林中,仿佛稍有不慎,便会被满军的煞气划伤了似的。然而她眼中又是强似寻常女子的镇定和坚决,显然并非头一次莅临这等生死攸关。
声音杂在寒风里,其实并不甚响。但近处的兵卒立时僵了,随后一传十十传百,宛如潮水般席卷全军。所有人同时一回头,爆发出欢呼山响:“潘夫人来了!潘夫人来亲自督战了!”
潘小园喊完两句,血涌上脸,面色有些发红。旁边燕青和张清左右扶住。
“嫂子,还是,上轿,莫要,劳累。”
得知常胜军遇到了天祚帝这个克星,潘小园热血上头,没多犹豫,当机立断出了京。自己的那五百东京留守司精兵不能远调,因此只带走了身边仅有的几个梁山兄弟——张清和杨志都是伤员,本来留京静养,此时也只能请来出山,再加上小厮燕青,沿途保护,马车不停,大雪中奔波一夜,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前线。
杨志步履蹒跚,沉声替她发号施令:“都给我各就各位!你们也不是新兵蛋子了,难道不知,立在对面的,不论是何方神圣,统统是敌人?刀箭无眼,你不杀他,他便来杀你!想活命的,就听洒家一言,就休要胡思乱想!立正!列阵!”
常胜军士气稍定,弓手们重新握紧了弓。
潘小园慢慢登上步舆,命令左右:“送我到阵前。我和将官们说几句话。”
说得可轻巧。身边几个知情的军兵同时看向她的腰身。怎么也得有七八个月了吧!
她强笑:“怕什么?我是带着孩儿提前来见见世面。”又不用自己走路。
抬步舆的小兵抬眼看看数里地外,模模糊糊的金兵阵列,心中乱跳,然而不敢违拗她的指令。常胜军兵纷纷让开一条路。几声低声命令,十几人出列,护在她身周。
而她清清楚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倘若不是在步舆上被人抬着,倘若是自己走过这段路,怕是早已腿软了吧。而眼下,半是强鼓起的勇气,半是丢不得的责任,万万不能喊出一个“停”字。
狂风呼啸,卷起漫天碎沙黑尘。黑压压的契丹军马面前,隔着一道纵深壕沟,便是她此前从未仔细见识过的、真正的女真铁浮屠前锋阵。但见人马皆披重甲,头盔将面孔完全覆盖,盔顶积着雪花。手中则是铁枪、硬弓、狼牙棒,黑黝黝的尖端似乎还带着暗红的血迹。
金军隐约目睹了常胜军中的躁动,突然阵中一阵呐喊,一排弓手齐齐昂首拉弓,对准上方天空。
潘小园脸色一白。身边诸将忙道:“只是在戒备。射程覆不到咱们。”
她松口气。按住心口,自己笑话了一句自己:“瞧我这见识。”
也不能怪她见识短浅。就在几年前,她不还是阳谷县里一个小小的炊饼贩子。市井的气息活色生香,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物来来去去。每日只能活动在紫石街附近,为混口饭吃而锱铢必较,被琐碎的家长里短淹没得窒息——她至今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炊饼的模样,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所在,第一次听到“大宋”这个名号——而当初自己所有的认知,可不包括今日的寒风厚雪,不包括跟金兵铁骑的对垒拼命!
竟不知是如何走上这条道路的。时光如同离弦之箭,哪有回头的可能。
模糊的视线渐渐回复清晰。耳边一声熟悉的喊叫:“夫人!”
一道灰白色沙尘,前宜营统领萧和尚奴策马奔来,脸上半喜半忧。
“夫人还请回到后方督战,这里不安全!”
而对面的金军阵中,也升起了不少疑惑的声音。常胜军新添了“女将”?她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在金军将领的连番督促下,天祚帝再次“率众出征”,打马走出里半,大嗓门的军官隔空喊话:“陛下有旨——常胜军只要投降大金,便按大金军士将官待遇领饷,所犯罪孽一概赦免!若有不降的将官,谁提来他的人头,谁便加爵一等,赏金十斤!若——”
潘小园突然高声喊道:“把这人给我射死了!”
纵然她从未带兵上阵,也知道大变之际,军心稳定是第一要紧之事。当初她以火药库相威胁,史文恭之所以将常胜军拱手让她,纵然有功败垂成的绝望之意,但大半原因,也是因为人皆惜命,若再不当机立断,三十万军中难保不出哗变,反倒把他这个主将给擒了。
因此听得对方开始许诺“恕罪”“封赏”,决不能任他们说完。不管不顾的命令一句“放箭”。其实两军距离尚远,常胜军中出来一名神力射手,取一张硬弓,尽力一射。那箭飞过半途,便力尽落地。
但金军营中那“传旨”的也吓一大跳,声音戛然而止,不由自主举起盾牌护身。
但就算常胜军敢对传令官张弓射箭,看向对面阵营的天祚帝,眼中依然充满敬畏和犹豫,万万不敢伤害半分。有些人偷偷看她。
她不等金兵阵营出对策,高声喊道:“天祚帝不理朝政,穷